夜探红楼

原着:特务
整理、排版:没知识的穷孩子


夜探红楼(廿一)

  紫禁城里养心殿。

  康熙歪在炕桌上,贾妃给他捶着腿。十四阿哥和贾五在下首站着。

  “老十四啊,你拟的那个变法的折子我看了,”康熙喝了一口蔘汤,慢慢地
说:“很有见地呀。”

  “谢皇上夸奖,那是宝玉帮着我写的。”十四阿哥说。

  “呵呵,宝玉,你年纪轻轻的,就成了老十四的智囊了么,”康熙笑着说:
“生子当如孙仲谋,我说应该是生子当如贾宝玉才是了。可惜你不是老十四的儿
子。”

  十四阿哥看了看贾妃,贾妃把头低下去不看他。

  “不过,老十四啊,你这变法得罪的人可不少,君主立宪,把皇家亲戚都得
罪了;官员民选,把朝廷里的官吏都得罪了;满汉平等,把八旗兵全得罪了;奖
励工商,把地主豪强都得罪了;改革科举,把读书人都得罪了。如果这些人联合
起来反对你,你可就危险了。”康熙忧心忡忡地说。

  “陛下,变法有关我大中华国家昌盛,人民富足,当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
儿,”十四阿哥雄心勃勃地说:“只要有了充分准备,危险也不可怕。再险也险
不过您当年捉鳌拜时的危险。”

  “嗯,那鳌拜武艺精通,力大无穷,那天可是悬乎极了。要不是小桂子鬼点
子多,真是不堪设想,不堪设想啊。”康熙眯起眼睛,回忆地说:“那小桂子可
真是个人物,那年我去西郊练红夷大炮,忽然发现他不见了。我一拉那火绳,炮
筒一下子歪了,炮弹打到老百姓的黄瓜地里炸了。我怕伤了人,赶快跑去看。你
们猜怎么着?那小桂子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说:皇上,我偷两根黄瓜,您也别用
大炮轰啊。”说到这里哈哈大笑了起来,在场的人也忍不住都笑了。

  “唉,小桂子那小子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。不过,”康熙用手指轻轻点着
桌子:“我捉螯拜那时侯可准备了好几个月呢,你都准备什么了?”

  “变法的关键,是要有一批爱国爱民,立志改革的人材,”十四阿哥侃侃而
谈:“现在朝廷里的人,不会有几个拥护改革的,改革会绝了他们习惯的升官发
财的路。改革的受益者是普通老百姓,我这次西征,就想深入民间,寻找一批改
革的中流砥柱。出征回来,就依仗这些人,大刀阔斧地开始改革。”

  “是啊,干什么都要有人才。想当年我手下那么多能干的人,可惜老的老,
死的死,又有的成了贪污犯。”康熙感慨地说。

  “陛下,人都是自私的,”贾五插嘴说道:“什么高尚的人、有道德的人,
通通是骗人的鬼话。人都是有所图的,或者是图名、或者是图利。变法的好处就
是:让想出名的人来做官,治理国家,让想图利的人去经理工商,他们赚了钱,
同时也给了穷人做工的机会。”

  正说到这里,一个太监走了过来:“启禀万岁,雍亲王有紧急军情求见。”

  “让他进来。”

  贾五看着走进来的雍正,又黑又瘦,面色阴沉,一点也看不出和林妹妹有什
么相像。

  “陛下,”雍正把手里的奏折抵给康熙:“四川总督年羹尧的八百里加急军
情,我军在青海大败,西安将军额鲁图五万人全军覆灭。”

  “什么?”康熙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:“傅尔丹、王子腾、年羹尧,加起来
有六十万人马,怎么倒叫这个不到十万人的阿布坦打败了?”

  “父皇,前方的骄兵悍将,互相不服,互不配合,才有此大败。”雍正说:
“十四弟从小有杀伐决断,我建议让他挂帅早日出征。”

  十四阿哥没想到雍正会推荐他,奇怪地看看雍正。

  雍正接着说:“六十万大军,除了皇上,只有十四弟才能镇得住。十几年前
十四弟在平息川陕时,在军前斩了一等将军查富贵和皇商薛定鄂,雷厉风行,八
旗子弟都佩服的不得了。”

  “我想起来了,”康熙转向十四阿哥说:“就是王子腾上本奏你私杀大臣的
那件事?”

  “是的,”十四阿哥说:“查富贵也太不像话了,利用军队经商,和薛定鄂
合伙走私鸦片。军队经起商来,变得惟利是图了,还怎么能打仗!”

  康熙向着雍正摆摆手:“好了,你先下去吧。”

  十四阿哥想了想:“父皇,那我三天后就出征吧。”

  “这个……”贾五心里好矛盾,十四阿哥一离开北京这王位就要丢了,可是
自己又不能明说,因为雍正是林妹妹的爸爸。

  康熙看着贾五呵呵一笑:“怕他走了北京出事儿不是?我早写了一份密诏,
今儿个早上交给大学士张延玉保管,如果我死了,就传位给老十四。”

  十四阿哥知道张延玉是个正派人,急忙跪下说:“谢父皇。”

  “起来吧!”康熙笑咪咪地说。“我是老奸巨滑了,为了万无一失,”他从
怀里掏出一片黄绢:“春儿,这里还有一份儿密诏,你保存着。就是有人能篡改
了那份诏书,也改不了这份儿。而且武力政变也不行,老十四手里还有六十万大
军呢!”

  贾五简直对康熙佩服得五体投地了,这个计划真是周密极了。那雍正还能有
什么猫腻呢?


夜探红楼(廿二)

  雍王府内小书房。

  雍正正襟危坐:“老乌,你的消息可属实?”

  “千真万确,”乌思道连连点头:“皇上写了份密诏交给张廷玉保存,说要
传位给十四爷。”

  雍正心里马上翻腾了起来,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,淡淡地说:“哦,你看如
何呢?”

  “王爷,此事尚有可为,”乌思道嘿嘿一笑:“皇上老了,疑心病重得不得
了。他要是直接颁布诏书立了十四阿哥,或者是把密诏乾脆交给了十四阿哥,这
事儿就麻烦多了。皇上之所以把密诏交给张廷玉,就是对事四阿哥也存有几分提
防,如果十四阿哥不听话了,密诏随时可以要回来。俗话说,苍蝇不钉没缝儿的
鸡蛋,现在既然有这点儿缝儿,咱们就可以以此做做文章。”

  雍正头一抬:“你有什么好计策,说来听听。”

  “上策者,”乌思道摇头晃脑地说道:“是离间皇上和十四阿哥的关系,让
皇上废了十四阿哥;中策者,是串通张廷玉改了诏书;下策者,就是刺杀十四阿
哥。”

  “下策可不易施行,老十四一身武艺,怕了因和尚也未必杀得了他,更何况
他的侍卫里也不乏高手,不在咱们的血滴子之下。”

  “王爷,杀人可以不用刀。十四爷武功高强,但是是个多情种子。男人进不
了他的身,女人可就是另一回事儿了。我正在给您物色这刺客的人选。”乌思道
得意地说:“当然,如果中计或上计能行得通的话,下策就用不着了。”

  “说说你的中策吧,张延玉一个书呆子,你怎么能串通得了他?”

  “王爷,张延玉处处以君子子居。君子可以欺方。老十四的变法要变祖宗之
道,孔孟之教。我们打着维护名教的旗号,反对变法,搞他个四个不可变:祖宗
之道不可变,孔孟之教不可变,满州八旗的领导不可变,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国
有制不可变。他张延玉做为读书人的领袖,就迟早要进我们的套儿。”

  “唔,那上策如何行得通呢?你知道,皇上正信任老十四,贾妃又不停地在
枕边说老十四的好话,”雍正叹了一口气:“早知道,还不如当年不把她弄进宫
去。”

  “这条计策,妙就妙在十四阿哥和贾妃的关系上。当初皇上废了二阿哥的太
子,还不是因为他和郑贵人有了私情?”乌思道得意地说。

  雍正眼睛一亮:“你抓到他们什么把柄了?”

  乌思道凑到雍正耳边,低声地说着什么。

  雍正一拍桌子:“好,一定要把证据拿到手,不惜任何代价!”

  “是,王爷,”乌思道恭顺地说:“不过这三条计只怕瞒不了贾宝玉,那小
子一肚子的鬼点子。要想办法把他和十四阿哥分隔开才好。”

  房间里一阵沉默。

  一个小丫头怯生生地走了进来:“王爷,福晋想请乌先生过去。”

  雍王府偏殿。

  雍王妃抱着个雪白的波斯猫,不安地走来走去。

  看到乌思道进来,她挥了挥手让小丫头出去,焦急地说:“乌先生,那个琪
官儿逃跑了。”

  “琪官儿,就是那个唱戏的?”乌思道暗暗地叹了一口气,真是女人家没见
识,跑了个戏子也大惊小怪的。

  “就是他,王爷最喜欢的那个小旦,而且他……他把我的金麒麟偷走了。”

  “福晋,您的金银财宝数都数不清,还在乎个金麒麟?”

  “不是啦,”雍王妃着急地解释:“那麒麟是空的,里面有个暗盒,藏的是
一张玉碟。”

  乌思道知道皇室的子女出生后,宗人府都要记录下来,叫做玉碟。他问道:
“什么样的玉碟?”

  “就是黛玉出生的记录,接生婆是谁,在哪里生的,身上有什么特徵。把她
换了弘历以后,我叫宗人府另外写了一张,就把那张旧的藏在了金麒麟里面。”

  “哎呀我的福晋大人,”乌思道生气地说:“这种东西不马上销毁,留着它
干什么!”

  “我,我还想有一天能认回我的黛玉女儿,”雍王妃的眼圈红了:“我做梦
都盼着那一天。又怕她不肯认我,这是唯一的证据。”

  “唉,”乌思道叹了一口气:“您先别着急,让我想想办法。”

  乌思道从雍王妃那里走出来,正碰见贾环,奇怪地问:“你怎么跑到这儿来
啦?”

  “弘历贝勒找我。”贾环兴冲冲地说。

  雍王府后花园。

  贾环把手里的一卷图交给弘历:“贝勒爷,您看看,这是我家林黛玉表姐,
薛宝钗表姐和史湘云表姐的画像,我从老太太那里偷来的,都是大美人。”

  弘历漫不经心地接过画像:“哦,这史湘云满漂亮的。啧啧,这薛宝钗更是
个大美人。嗯,这林黛玉……”弘历一下子呆住了,黛玉的画像有一种超凡脱俗
的气质,而且,她不是自己前天晚上掐死的那个人!

  弘历尽量装出平静的样子:“贾环,你们家里最近出了什么事儿没有?”

  “没有什么啊,哦,就是前天有个丫头跳井了,叫金钏儿。”

  “妈的,杀错了。”弘历心里暗骂了一声。又看看林黛玉的画像,不过这么
漂亮的小妞儿,杀了也怪可惜的。最好是把她偷出来放在一个什么秘密的地方,
自己慢慢享用。嗯,今天下午再去贾府周围踩踩盘子,认认地形。这事儿还得找
个帮手才行,找谁呢?


夜探红楼(廿三)

  弘历骑在马上一边走一边琢磨,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鼓楼了。

  “先生,请问……”一个少女的清脆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。

  弘历低头一看,吓了一跳,这不是画上的林黛玉么。揉揉眼睛,哦,不是,
眉毛没有林黛玉那么弯,下巴也比林黛玉圆一点。

  那少女一身江南打扮,笑着问他:“您知道去柳荫胡同怎么走么?”

  “当然知道,”弘历嘿嘿一笑,这女孩长得真漂亮啊:“我带你去好了。”

  贾五从皇宫的神武门出来,绕过景山,沿着地安门大街往家走。变法改革的
阻力大得出乎他的预料。八旗王公,达官贵人,当然不必说,就是在变法中可以
得到好处的士农工商,大部份人也或是反对,或是冷嘲热讽,或是漠不关心。北
京人的日子倒也是比外地要好过,天子眼皮底下,什么官儿都收敛得多。“眼下
咱们过得还行,改它干吗?”到处听到的都是这句话。

  习惯势力真是可怕,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。

  贾五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十四阿哥一心想西征,西部苦寒之地,老百姓本来就
很苦了,最近又出了两个贪污上百万两银子的贪官。穷则思变,那里的人民会最
容易接受改革变法的思想,十四阿哥也容易网罗一批立志改革的年轻人作帮手。
不过,他总觉得自己记得十四阿哥一离京就要出漏子,但可是怎么劝阻十四阿哥
呢?总不能说自己是从2000年回来的吧?

  想着想着,已经走到了后海边上。一阵风吹来,他急忙捂住自己的瓜皮帽,
可别吹掉了,这帽子还是晴雯给做的。她的手真巧,比买的帽子还漂亮。帽子前
面还镶了一块小镜子,她说可以避邪的。

  后海边上的小树林里隐隐传来女孩子的哭叫声。贾五拍马进了树林,只见一
个贵公子打扮的男人,正把一个女孩子按在地上,那女孩子哭叫着拼命挣扎。

  贾五看了大怒,飞身下马,一把抓住那男人的脖领子,把他揪了起来:“好
小子,青天白日的,北京城里,就敢调戏女人!”

  那人回手就是一拳:“哪里的野小子,敢管你家宝玉贝勒头上来了。”

  一拳正打在贾五的下巴上,嘴里咸乎乎的,他啐了一口,红色的,妈的,被
打出血来了。贾五怒气上冲,上去抱着那人就扭打起来。

  两人在地下滚来滚去,贾五忽然想起来,宝玉贝勒,不就是弘历吗?金钏儿
就是他杀的,仇人见面,分外眼红。打得更起劲儿了。

  两人年纪,高矮都差不多,可是贾五从上中学后就没有打过什么架,而弘历
则是天天练武。打了一阵儿,贾五渐渐觉得力气不支,被弘历压在了身下。

  弘历得意地笑着:“就凭这点本事儿,还想管爷爷的事儿,我送你见阎王去
吧!”说着从靴筒里掏出一把镶金的匕首,向着贾五的喉咙刺去。

  贾五紧紧抓住他的手腕,两人僵持着,匕首在贾五的脖子晃来晃去。

  下午的阳光从树隙间照进来,照在贾五的脸上。匕首一分分地向他的喉咙逼
近,贾五觉得一阵阵悲哀,难道自己就死在这小子的手里了?他使劲晃晃头,拼
命使自己清醒过来。

  贾五忽然发现,自己的头一动,就有个小亮点在弘历的额头上动。那是自己
帽子上的镜子的反光。他灵机一动,用力转转头,把太阳的反光投射到弘历的眼
睛上。

  弘历忽然感到眼前一花,不由的放松了贾五,提起右手来挡住眼睛。贾五乘
机把身子一侧,蜷过右腿,用膝盖向着弘历的两腿之间狠狠地顶去。

  弘历惨叫了一声,向后摔倒。贾五骑在弘历身上,一顿饱打。弘历“哎哟哎
哟”地叫着:“好小子,你有种就把你家少爷打死。只要你给我留下一口气儿,
你下回就一口气儿也没有了。”

  贾五又好气又好笑,照着弘历的太阳穴就是一拳,弘历哼了一声,就昏了过
去。

  远处传来一阵叫声:“弘历贝勒--弘历贝勒--”雍王府有人来了。

  贾五对那女孩说:“我们快跑吧!”说着把她抱上了马,自己骑在她身后,
一挥马鞭,跑出了小树林。

  从后海一直跑到护国寺,估计弘历的人早被甩掉了。贾五从马上跳了下来,
看看那女孩,好奇怪,她长得好像林妹妹。

  那女孩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:“谢谢你,救了我。”

  “小姑娘,你看来不是北京人啊。”

  “我从苏州来,来北京找人。”

  “哦,找什么人呢?”

  “我的一个同乡好朋友,住在荣国府里,她叫林黛玉。”


夜探红楼(廿四)

  贾五带着那女孩子从后门溜进了大观园。一进怡红院,看到袭人正在紫藤架
下做针线。

  “袭人姐姐,你请林姑娘来一下好不好?有客人要找她。”贾五说。

  “好的,”袭人站起身来:“好漂亮的小姑娘,倒像是林姑娘的亲妹子。”

  袭人一面往外走一面向着屋里喊:“晴雯,来了客人啦,快倒茶!”

  “来啦,来啦,看你那个蝎蝎蜇蜇的样子。”晴雯嘟囔着从里间走了出来,
看到那女孩,她忽然一楞:“五娘?是你?”

  那女孩也是一楞,扑上去就抱住晴雯,眼泪一串串地掉了下来:“四娘,姐
姐!”

  两人抱着哭了一会儿,晴雯的脸色忽然变了:“妹妹,家里出了什么事吗?
爹还好吗?”

  “爹,应该没事儿吧!他一年前离家出走了,说是有血滴子在找他的麻烦。
把我托付给梅子林酒店的李奶奶……”

  “林姑娘来喽--”袭人话音刚落,黛玉就急急地走了进来:“宝玉,什么
人找我呀?”看到五娘,她又惊又喜:“妹妹,妹妹,你怎么来啦?”拉住五娘
的手,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儿。

  贾五看看黛玉,看看晴雯,又看看五娘,忍不住笑了:“你们三个长得真像
是亲姐妹。”袭人也拍着手笑着说:“可不是,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”

  黛玉拉着五娘坐下,问道:“妹妹,这千里迢迢,你可怎么来的呢?吕老师
好么?”

  看着五娘那欲言又止的样子,贾五便对袭人说:“袭人姐姐,你到厨房去一
下,叫他们今晚准备几个江南的菜。”

  看着袭人走远以后,五娘接着说:“爹把我托付给梅子林酒店的李奶奶,也
就是林姑娘的奶妈家。”

  “你也认识李奶奶,太好了!她老人家身体好么?”黛玉兴奋地问。

  “唉~~”五娘叹了一口气,眼圈又红了:“我在李奶奶那里住了一年,她
对我可好了。直到上个月,我看到一个脸上有刀疤的黑大汉老在酒店门口转来转
去,就告诉了李奶奶。她听了好紧张,就把我送到运河边上的倪老板家里,还给
我一个红布包儿,说如果她出事儿了,就叫我拿着那个红布包儿来找林姑娘。结
果第二天夜里,梅子林就被人烧了,李奶奶一家生死不明。我心里好害怕,就搭
船来北京找林姑娘。下了船,雇车进了城。没想到北京这么大,走着走着的就迷
路了,又碰见个坏人要欺负我,多亏了他……”她向贾五看了一眼,轻轻地说:
“他,救了我。”

  贾五把刚才和弘历打架的事简要说了一遍,黛玉和晴雯听得目瞪口呆。说到
弘历的刀子在他的脖子上晃来晃去,两人都吓得叫出声来了。听完以后,晴雯才
长出了一口气:“我说宝二爷,你也不能老这么玩悬的呀,以后我好好教你几手
吧。”

  “你教他?你会武艺?”黛玉奇怪地问。

  “黛玉姐姐,你还不知道么,她就是我姐姐,四娘啊!”五娘说。

  “晴雯你……是吕四娘?”黛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:“说你是江南八大侠之
一,武功出神入化,怎么跑到这里当起丫头来啦?”

  晴雯微微一笑:“那年十四阿哥跟他师傅茫茫大士,来峨嵋山和我师傅独臂
师太谈论天下大势,我师傅问到十四阿哥的志向,十四阿哥说要改革君主制度,
还政于民,让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。师傅对他赞不绝口。我艺成下山,师傅叫我
来助十四阿哥一臂之力,谁知道十四阿哥叫我来保护他。”晴雯看了贾五一眼,
脸一红。

  “奇怪,你和十四阿哥究竟是什么关系?”黛玉看着贾五问道。

  贾五耸耸肩,做了个无辜的手势。晴雯接着说:“十四阿哥把我推荐给贾娘
娘,贾娘娘就把我安排来这里了。”

  五娘一直呆呆地看着贾五,冷不定地冒出了一句话:“看来你还真是个好人
呢,连我的两个姐姐都这么信任你。”

  黛玉微微一笑:“他呀,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。五娘,你也留下来吧,好不
好?”

  “对呀,把五娘留下来吧,”晴雯热心地说:“咱们房里还缺一个人呢!”

  “好是好,不过,”贾五笑着说:“当丫头,也太委屈五娘了。”

  “呸,什么话,我当丫头就不委屈吗?”晴雯笑着说。

  “我也喜欢留下,和四娘跟黛玉姐姐在一起,”五娘说,她的声音低得几乎
听不到了:“还有你。”

  “好啊,那就留下吧,”贾五高兴地说:“对了,我们给你换个名字吧,就
……就叫五儿好不好?”


夜探红楼(廿五)

  吃过晚饭,贾五和黛玉,晴雯,五儿来到了潇湘馆。

  黛玉急着想要看五儿带来的东西,就把雪雁支开去熬冰糖燕窝汤,留下的紫
鹃反正是自己信得过的。

  四个人在灯下坐好,紫鹃端上茶来。

  “妹妹,你把那个红布包拿出来给林姑娘看看。”晴雯说。

  五儿点点头,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缎子的小包儿,“这是我离开梅子林那天晚
上李奶奶给我的,说是林老爷留下来的,要在林姑娘满十五岁以后交给她。”说
着把小包递给了黛玉:“李奶奶还说,林老爷为人可好了,那家梅子林酒店,就
是林老爷给他们出的本钱,店门上的匾额的梅子林三个大字还是林老爷亲笔写的
呢。”

  黛玉打开那小包儿,里面是一个麂皮包儿。打开麂皮包儿,里面是一个折叠
的信封。信封黄黄的,看来有不少年了。

  黛玉把信封撕开,不知为什么,心里好紧张,手也开始微微地发抖。

  信封里掉出来一张信笺和一个字条。

  黛玉把信拿起来,宝玉和晴雯凑到她身后一起看:“黛玉吾女,汝阅此信之
时,应已逾及屏之年,吾亦已做古多时也。汝生来聪慧过人,惜乎命运多蹇,汝
母幼年见背,吾亦寡于欢颜。非吾冷面冷心,不识舔犊之请,其中曲折,委实难
言。今汝已长成,不可再瞒。此真情者,汝本非我林家之女也。”

  黛玉手一抖,信纸掉在了桌子上。

  晴雯忙把黛玉抱在怀里。贾五把信纸拿起来,接着唸下去:

  “是年吾为官京城,蒙圣上特旨任江南巡盐御史。汝母时身怀六甲,不宜远
行,且与汝二舅贾政颇有口角,亦不愿栖身于荣国府。海宁陈士倌者,于我林家
乃是世交也,陈夫人又是汝母之闺中密友,且亦有孕在身。故陈夫人邀汝母过陈
府暂住,互为照应者也。汝母先临盆,是一男也。陈夫人难产,逾时一天,婴儿
尚未落地,合府惊慌,乱做一团。忽闻雍王府有人至,持福晋手书,询问婴儿性
别,如是男婴则欲抱去雍王府一观。陈府管家正忙得不亦乐乎也,则将汝母之子
抱与来人带去雍王府。不料当晚送回者,乃一女婴。汝即是此女婴也。汝母悲愤
不已,大骂陈家。唯雍王势大,此亦无可奈何之事。自此林家乃与陈家绝交。吾
取汝之名为黛玉,黛者,代也,暗喻汝乃被取代之金枝玉叶也。汝冰雪聪明,善
体人意,不失天寅贵胄之气质,只是造化弄人,误落我林家。更可怜吾林家三代
单传,竟断香烟于此也。吾已自知来日无多,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,唯愿有日汝
能重返雍王府得享天伦之乐。亦望汝能点悟我林家之子,令其认祖归宗。则吾虽
死亦不朽矣。父林如海泣血手书。”

  黛玉呆呆地听着贾五把信读完,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  贾五又拿起那个字条,上面写着:“陈士倌先生,请把你的儿子交给来人带
来雍王府给我瞧瞧。雍王福晋手书。”

  看来这福晋,就是黛玉的妈妈了,字还写得不错呢,贾五心想,那酒店叫梅
子林,就是林没子,林家的儿子没了。

  五个人沉默了好久,紫鹃忽然说:“那林家的孩子就是雍王府的弘历了?”

  “可不是,”贾五愤愤地说:“那小子可不是玩艺儿了,杀了金钏儿,欺负
五儿,还想杀林姑娘。”

  “他干吗跟咱们家人过不去呢?”紫鹃问。

  “我想是他也知道他和林姑娘的身世了,为了维护自己的荣华富贵,想杀人
灭口。”贾五说。

  黛玉不禁打了个寒战。

  “林姑娘别怕,有我呢,”晴雯拉起黛玉的手安慰她。

  “不是,我是说,我怎么会有那么一个父亲,都说雍王爷面冷心狠,杀人如
麻,”黛玉叹了一口气,眼泪又扑簌簌地流了下来。

  “晴雯姐姐,那弘历迟早是个祸害,我们把他除掉算了,给金钏儿报仇。”
贾五说。

  “宝玉,”黛玉抬起头来:“答应我不要伤害弘历。林家养育我那么多年,
爸爸的遗书里又托付我劝他归宗。”

  贾五看着黛玉的眼睛,长叹一声:“好吧,妹妹,我听你的。”

  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:“二老爷回府喽,二老爷回府喽~~”


夜探红楼(廿六)

  贾政作为学政去山西视察了七天,风风光光地回来了。车子先到家,上面大
箱小包的,全是地方官员送的礼。贾政的人第二天早上才到,这也是他的习惯,
在外面放浪形骸,进了京城一定要四平八稳,道貌岸然。故所以在号称“京西四
大楼”之一的妓院--西直门外的《翠香楼》住了一夜才回家。

  往常贾政出差回来,一定是马上钻进赵姨娘的房间里,两人亲热够了,才到
王夫人房里来。这次却一反常态,先来了王夫人这里。贾政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
和王夫人聊着天儿,眼睛却前前后后地踅摸着找金钏儿。

  一想起就要娶金钏儿,贾政就兴奋得不得了。金钏儿不仅是人长得漂亮,更
重要得是特别像他暗恋了三十多年的一个女人,唉,可惜当时老爹看上了王家刚
升了九省提督,非要他娶了王家的女儿。那个苦瓜脸的王夫人,牌儿不亮不说,
还老假正经。贾政一见她就有气,我在外面装假正经,回家你再跟我正经,还叫
不叫人活了。而且怎么那么醋,也不知道这几天她又欺负金钏儿没有。

  贾政想起那天看见王夫人打金钏儿,心中一阵阵作痛。以后自己可要护着金
钏儿点儿,别让她再受那个刁女人的欺负。怎么哪里也看不见金钏儿呢?

  哦,肯定是要过门,不好意思见我,躲起来了。等明天我把在太原买的紫玉
镯子给她,肯定她会高兴得不得了。

  贾政正想得高兴,管家赖大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:“老爷,雍王府的乌师爷
求见。”

  贾政当然知道乌思道那是雍亲王的智囊,王爷面前一等一的红人儿。当下不
敢怠慢,急忙迎了出来:“乌先生啊,怎么有时间到寒舍来了,快请堂上坐。”

  乌思道向贾政一抱拳:“下官到您这儿来,是奉了雍王爷的命令有一件事相
求。希望您能给王爷个面子,不但王爷领您的情,就连下官我也是感激不尽。”

  贾政一听乌思道打起官腔儿来了,忙陪笑起身说道:“先生既然是奉王爷之
命,就请直言相告,学生一定遵谕承办。”

  乌思道冷笑一声:“如果大人肯帮忙,这事儿就好说了。我们府里有一个唱
戏的琪官,又名蒋玉函,一向好好地在府里,前天忽然不见了,这北京城里哪里
也找不到。不过,平素和他来往的人都说,他近日和令郎贾宝玉好的不得了,”
说到这里,乌思道猥渎地一笑:“下官听了,赶忙将此事禀告雍王爷。王爷说:
‘若是别的戏子呢,也就算了;只是这琪官随机应答,谨慎老成,妩媚风流,甚
合我老人家的心意,无论如何少不得此人。’因此求大人转告令郎,请将琪官放
回。”说完了,又是一躬到地。

  贾政听了又惊又怕,那雍亲王不好女色,原来爱的是男宠。他心爱的人儿被
宝玉弄过来了,岂不是虎口夺食。雍亲王心狠手辣,连皇上给他的评价都是“喜
怒无常,刻薄寡恩”,大家躲还怕躲不过来,怎么倒招惹上了。随即命令快叫宝
玉过来。

  贾五一来到厅前,贾政劈头就骂:“好你个该死的奴才!怎么又做出这些无
法无天的事来了!那琪官现是雍王爷驾前承奉的人,你是什么东西,竟敢引逗他
出来,连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。”

  贾五看看贾政,心里好奇怪,蒋玉函跑了?为什么呢?又看看乌思道。

  乌思道冷笑着说:“贾公子您也别装傻了。藏在家里也好,藏在外面也好,
早说出来,我们免了跑腿儿,令尊也免了麻烦,岂不是两全其美?”

  贾五一听,那蒋玉涵关我什么事?好小子,到我头上找麻烦来了,就满不在
乎地说:“乌先生,您这话是从何说起?”

  乌思道嘿嘿一笑道:“要是没有据证,咱也不到这里来了。公子是个多情种
子,分桃断袖,龙阳风流。不说别的,那蒋玉涵的裤腰带怎么跑到您的腰上来了
呢?”

  贾五听了又惊又气,惊的是雍正的血滴子情报竟然如此厉害,连蒋玉涵和自
己换腰带的事情都知道;气的是被人当作同性恋了,还有“证据”,解释都解释
不清了。脑子里好乱,只好先把乌思道哄走再说。听说薛蟠和几个八旗的纨裤子
弟在郊区买了个宅子专养戏子,不如把他先骗去那里,于是就说:“大人既然消
息如此灵通,善于钻营,想必也听说他常去东郊十二里堡的一个宅子,也叫紫檀
堡。大人何不去哪里看看?”

  乌思道嘿嘿一抱拳:“多谢,打扰了。”转身就走。

  贾证送乌思道出了府门,正气不打一处来,忽然看见贾环没命地跑过,就大
喝一声:“跑什么!”

  贾环忙站住,战战兢兢地说:“我看见金钏儿的尸体……”

  贾政脑子里“轰”的一声,几乎昏倒。他拉住贾环,发抖地说:“你,你说
金……金钏儿怎……怎……怎么了?”

  贾环附在贾政耳边说:“这事他们都不敢告诉您,是宝玉哥哥那天拉着金钏
儿要强奸,还打了她一顿,金钏儿一赌气,就跳井了。”

  贾政听了不禁悲从中来,自己暗恋了多年的金钏儿,马上就要成亲了,却忽
然香消玉陨,想到这里不禁老泪纵横。又想到金钏儿居然是死在宝玉手里,只气
得两眼血红,须发倒立,心里暗暗唸叨:“金钏儿啊,我一定给你报仇!”然后
大声叫道:“快把宝玉给我拿过来!”


夜探红楼(廿七)

  贾五随着小厮走进西花园,只见贾政直挺挺坐在院墙边的子上,满面泪痕。
贾五心里暗暗奇怪,这贾政不是喜怒不形于色么,怎么今天如此变态了?

  贾政一见贾五进来,又想起死去的金钏儿,眼睛都要冒出火来了:“你这个
野杂种!给我捆起来!堵上嘴!拿大棍来!”

  众门客听了差点笑出声来,当爹的怎么可以骂自己的儿子是野杂种,这不是
明摆着给自己戴绿帽子么!

  贾五还没反应过来,三、四个小厮已经扑了上来,把他捆得紧紧的,嘴里塞
上了麻核。

  贾政本来一直就看宝玉不顺眼,特别是病过了那场以后,那种满不在乎的神
气,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。到处惹祸不说,连自己的心上人金钏儿他也敢动。
想到这里,贾政的牙齿咬得格格乱响,把帽子摘下来往地上一摔:“给我打!给
我狠狠地打!把所有的门都关上!有人敢去报信的,立刻打死!”

  小厮们互相看看,没奈何,把贾五按在地上,举起大板子,“辟啪辟啪”地
一顿乱打。

  贾五吓了一跳,但是腿上,屁股上也不觉得很痛,难道因为这是贾宝玉的身
体,所以我不会痛吗?贾政这小子真他妈的不是玩艺儿,居然打起我来了,看我
以后怎么跟你算帐。

  打他的小厮们心里有数,真打坏了,老太太,贾娘娘怪罪下来也不是玩的。
因此都是高高举起,轻轻落下。落下时也是板子头先着地,然后才在贾五屁股上
蹭一下,根本打不痛。

  贾政看着贾五那愤怒的眼神,心里更怒了。他一脚踢开小厮,夺过板子,两
眼往着天,默默唸叨着:“金钏儿啊,我给你报仇来了!”高高举起板子,向着
贾五死命地就是一板。

  贾五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痛,差点没昏过去。他拼命地挣扎着,可是那两个小
厮把他按得紧紧的。贾五心里把贾政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,可是嘴里给塞着东
西,却骂不出声音来。

  看到贾五的裤子渗出红红的鲜血来了,贾政忽然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,
像一只闻到了血腥气的狼,手里的棍子打得更狠了。贾五挣扎着,挣扎着,渐渐
地不动了。

  门客们见势不好,慌忙上前拉住板子解劝。贾政冷笑一声:“你们问问他都
干了什么勾当!你们问问他可饶不可饶!今天是有他没我,有我没他!”说着夺
过板子又要打。

  早有人到后面去报信。王夫人听了,慌慌张张地赶了出来。贾政一看见王夫
人,又想起金钏儿,如火上浇油一般,手里的那板子越发下去的又狠又快。按着
贾五的两个小厮急忙放手走开,贾五早已昏死了过去。

  王夫人急忙抱住板子,看看贾五已经被打得混身是血,又疼又气:“你个老
天杀的,为了小老婆就把宝玉打成这个样子!”

  贾政听王夫人把真正原因说出来了,又羞又气,索性把心一横,叫道:“我
打了你的宝玉你就心疼,你逼死我的金钏儿怎么就不说了?乾脆,大家谁也甭活
了!”说着把王夫人一脚踢开,又举起板子。

  这时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,由远而近,到院墙外停了下来。紧接着“轰
隆”一声巨响,尘土飞扬,院墙塌了一个大口子。

  大家转头看过去,灰尘未落,一声马嘶,一人一骑从断墙的缺口飞驰而入,
銮铃响处,已到了贾政面前,金锤一挥,把贾政手中的板子磕出去十几丈高,远
远地落在了正堂的屋顶上。

  贾政定睛一看,金盔金甲黄战袍,手持八棱紫金锤,正是大将军王--十四
阿哥。

  贾政吓得慌忙跪倒:“不知大将军王驾到,还请恕罪。”

  十四阿哥从马上跳了下来,理也不理贾政,径直走到贾五身边。

  贾五面色苍白,昏迷不醒。

  十四阿哥试试贾五的鼻息,不由得落下几滴泪来。

  此时十四阿哥的随从们也都从断墙一涌而入,老那忙过来拉起贾五的手腕试
着脉搏。

  贾政跪在地上:“小犬何能,敢劳动大将军王前来探视,令寒舍生辉矣!”

  十四阿哥脸色一沉:“你厉害呀,想打就打。宝玉朝夕为我变法改革出力,
你打他就是打我。来人!”

  一队虎臂熊腰的卫士往前一站:“有!”

  “把贾政给我捆了!他怎么打宝玉,我就怎么打他!”

  卫士们不容分说地就把贾政捆了个五马躜蹄。贾政只吓得面如土色,连连哀
求:“王爷开恩!王爷开恩!”

  王夫人和贾府的仆从们也跪倒了一片:“王爷开恩!王爷开恩!”


夜探红楼(廿八)

  十四阿哥嘿嘿一笑,从侍卫手里接过一根水火棍,轻轻一颠,照着贾政的屁
股上就是一棒。

  贾政立即像杀猪一样叫了起来,在地上滚来滚去:“哎哟,哎哟,饶命!王
爷饶命啊!”

  众门客仆从看到这副情景,想笑又不敢笑。此时黛玉、宝钗和众姐妹们也都
出来了,看到贾政挨打,也一起跪下来替他求情。

  十四阿哥轻蔑地看了贾政一眼:“打人的时侯你那么威风,自己一挨打就变
成这个熊样子。你要是挺得住,咱还佩服你一把,越是装熊,咱就越是要打!”
说着又拿起棒子来。

  忽然听得大门外一片鼓乐之声,有人高喊着:“皇妃娘娘驾到~~”话音未
落,一顶黄呢子大轿小跑着抬了进来。

  轿子还没停稳,贾妃就掀开帘子,急匆匆地走了出来。

  十四阿哥向贾妃一抱拳:“娘娘好。”

  贾妃向他略一点头,忙着走到贾五身边。

  贾五面色惨白,浑身是血。

  “天啊,怎么打成这个样子!”贾妃只觉得天旋地转,身体向后倒去。

  十四阿哥忙抢上一步,扶住了贾妃:“春儿!”

  这两个字一出口,在场的人都楞住了。贾妃睁开眼睛,看看十四阿哥,看看
王夫人,“哇”的一声大哭了起来。

  王夫人忙搀住贾妃:“娘娘,娘娘……”

  贾妃抽抽噎噎地说:“当初你们把我送到那个见不得人得地方去,现在又把
宝玉打死了,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,我也随着宝玉一起死了算了!”说罢,哭得
更厉害了。

  十四阿哥看看贾妃,又看看贾政,眼睛里都快要冒出火来了:“你这个伪君
子!今天王爷我就要打死你为宝玉报仇!”

  贾政吓得忙滚到贾妃的脚下,哀求地说:“娘娘,救救我吧,我好歹也是你
爹呀!”

  老那从贾五身边站了起来:“娘娘,王爷,不必着急。贾公子伤势虽重,心
脉未伤,必无大碍。”

  十四阿哥知道老那医术高超,在北京有“那神医”之称,听了这话后心中大
喜:“你说宝玉没有事儿?”

  老那微微一笑:“王爷,我给贾公子开个方子,喝下去包他一个时辰就能醒
过来。三个月后,还您个活蹦乱跳的哥儿。”

  贾妃向着老那施了个万福:“那先生,我兄弟就全交给您了。”

  老那吓得急忙跪倒:“娘娘客气,娘娘客气,小人愿以性命担保贾公子没事
儿。”

  贾妃长长地出了一口气,看了看绑着的贾政,凄婉地对十四阿哥说:“你就
饶了他吧,甭管怎么说,他毕竟是我爹呀。”

  十四阿哥向侍卫们摆摆手,侍卫们给贾政松了绑。

  贾政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:“谢谢大将军王,谢谢娘娘,谢谢不打之恩!”

  十四阿哥冷笑一声:“今天不打,不等于以后也不打。如果你敢再动宝玉一
根汗毛,嘿嘿……”他说着把手里的大锤向着墙边的一棵松树扔了过去,只听得
“喀嚓”一声,碗口粗的松树拦腰被打成了两截:“这松树就是你的下场!”

  树冠哗啦啦地倒了下来,周围的人躲闪不迭,贾政吓得连连叩头:“下官不
敢,下官再也不敢了。”

  “老那你留下,给宝玉治伤。”十四阿哥飞身上马,向着贾妃一抱拳:“娘
娘保重!”接过侍卫递过来的紫金锤,一声长啸,连人带马,从断墙飞跃而出。

  在场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。薛宝钗睁大了眼睛,痴痴地望着十四阿哥扬起的
一派烟尘。

  外面跑进来一个太监,正是秦六:“娘娘,您快回去吧,万岁爷正到处找您
呢!”

  贾妃叹了一口气,上了轿子走了。

  老那指挥着仆人们把宝玉抬回怡红院去了,西花园顿时安静了下来。

  老槐树上爬下了一个人,正是乌思道。只见他哈哈一笑:“好个环儿,有出
息,有出息!”


夜探红楼(廿九)

  紫禁城内体和殿。

  康熙在坐在书桌前看着奏折,贾妃站在一边给他磨墨。

  “春儿啊,”康熙喝了一口蔘汤,不满地说:“你进宫也好多年了,规矩也
都知道。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儿,就跑到宫外面去了?”

  “臣妾知罪,下次再不敢了。”贾妃急忙跪下:“是听说我兄弟宝玉被打,
一时乱了分寸。”

  “你怎么知道宝玉被打了呢?伤得厉害吗?”

  “是秦六告诉我的。还好,只是皮肉之伤。”贾妃说到这里,心里一疑,秦
六一直是在宫里,怎么会知道宝玉被打呢?

  “没打坏就好,他可是个人才。”康熙笑着说:“对了,昨天听老四讲,他
家的宝玉不知被什么人打了一顿,连路都走不了了。这两个孩子,长得像不说,
连挨打都一起挨打。呵呵,希望以后都是国家栋梁啊!”

  雍王府小书房。

  雍正打开扇子心不在焉地扇着:“老乌啊,你的消息可确实?”

  “千真万确,千真万确,”乌思道得意地说:“我亲眼看见十四阿哥打了贾
政,还管皇妃叫春儿。看他俩心疼贾宝玉那个劲儿,肯定没错儿。”

  “这事儿可不是玩的,一定得有过得硬的证据。你知道老十四和贾妃都是皇
上面前的红人儿,搞不好,搬不倒老十四倒把咱们自己饶进去了。”雍正沉思地
说。

  “王爷,您是深谋远虑,未胜先防败。佩服啊,佩服!”乌思道讨好地说:
“过硬的证据还没有找到,估计是藏在十四阿哥的府里了。他武功太厉害,一时
半会儿偷不出来。不过他要是一出京,事情就好办了。”

  “唔,那你通知年羹尧,叫他赶快再写个八百里加急的军情送给皇上,就说
西宁前线吃紧,我也好劝说皇上快点把老十四派出去。”雍正把扇子一合:“那
琪官儿找到没有?”

  “还没有呢!”乌思道退了一步:“不过听说从南边新来了个唱小旦的药官
儿,比琪官儿长的还妩媚,您要不要叫进府来瞅瞅?”

  “嗯,好吧,叫他今天晚上来。”

  怡红院里间屋。

  贾五醒了过来,只觉得下身火烧火撩地痛得钻心。他扭动了一下身体,觉得
一阵疼痛一直冲到胃里来了,“哇”的一口就吐了出来。

  “天啊,你可醒了!”晴雯高兴地叫了出来,忙拖过痰盂来接着。好在贾五
是趴着,没有吐到身上。

  “我说什么来着,”老那得意地说:“看,还没到一个时辰呢吧,人就醒过
来了。”

  “您是神医呀,”袭人感激地说:“晴雯,快告诉太太,给那神医准备份厚
礼吧!”

  “好说,好说。”老那又提起笔写了个药方:“按这个方子,内服,一日三
次。这外敷么,我有瓶好药,可惜留在济南府了,先用云南白药涂上好了。”

  贾五喝了药,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。

  老那站起身来:“好啦,我该走了。万一伤势有什么变化,你们去大将军王
府里找我。”

  这时宝钗拿着一个青瓷盒子,急匆匆地走了进来:“那先生,您看这个药好
用吗?”

  老那打开盒子,闻了一下:“咦,这是金陵薛大舍人的九龙雪莲化腐生肌膏
呀,疗伤圣品。你从哪里搞来的?”

  袭人一笑:“大夫啊,这就是薛家的大小姐呀!”

  “好,好,有这药就更没问题了。”老那笑着和茗烟一起出去了。

  “袭人姐姐,这个药可霸道得很,”宝钗说:“要用烧酒化开,薄薄地涂一
层,涂得要快,又要均匀,只能涂半分厚。薄了不管用,厚了要留伤疤的。”

  “薛姑娘,”袭人犹豫地说:“我怕弄不好,要不你来给他涂好么?”说着
把贾五身上盖的薄被掀了起来。贾五的臀上、腿上,红的、青的、紫的,不是血
斑就是肿块,没有一寸好肉。

  “天啊,怎么会这么狠!”袭人忿忿地说。

  宝钗从来没有见过男人的裸体,此时不由得羞得满面通红。袭人也自觉冒失
了,不好意思地叫着:“宝姑娘?”

  宝钗一咬牙:“快拿烧酒来!”

  宝钗舀一勺药膏,铺在自己的手心上,含了一口酒,喷在药上,揉一揉,就
在手心里化开。

  袭人用毛巾蘸着温水把贾五身上的血污擦乾净。

  贾五朦胧中觉得下体一阵清凉,好像痛得轻了些。彷佛有一只软软的手在自
己臀部的伤处揉着。只听得袭人说:“宝姑娘,你的手好巧,药涂得好均。”

  宝钗也在?贾五吃了一惊,自己怎么光着屁股,真是羞死人了,只好闭起眼
睛装睡。袭人还好说,怎么宝钗也……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啊!胡思乱想了一会
儿,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。


夜探红楼(三十)

  贾五昏昏沉沉的,只见蒋玉函走了进来,手里捧着那大红腰带,诉说雍王府
拿他之事;又见金钏儿进来哭说被推落井,要求给她报仇。贾五半梦半醒,都不
在意。

  忽然又觉有人推他,恍恍惚惚听得有人悲戚之声。贾五从梦中惊醒,睁眼一
看,不是别人,却是林黛玉。贾五犹恐是梦,忙又将身子欠起来,向脸上细细一
认,只见两个眼睛肿的桃儿一般,满面泪光,不是黛玉,却是哪个?

  贾五心里一热,忍着痛,做出嬉皮笑脸的样子:“妹妹来了好久了么,可想
死我啦!”

  黛玉点点头,眼泪又一串串落了下来。

  贾五眼睛一转:“好妹妹,你拉着我的手好么,我就不痛了。”

  黛玉“嗯”了一声,握住贾五的手。

  黛玉的手又软又细腻,只是冰凉冰凉的。要哄林妹妹开心才好,想到这里,
贾五说:“好妹妹,你再亲我一下吧,我就一点儿也不痛了。”

  黛玉脸一红:“呸!癞蛤蟆想吃天鹅肉。”

  贾五一笑,作了个鬼脸:“不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,就不是好癞蛤蟆。”

  黛玉忍不住破涕为笑了:“你呀,真是个活宝。”

  “对呀,就是你的活宝贝。”贾五说着抬起身来想向黛玉身边凑去,身体一
动,下下半截疼痛难忍,支持不住,“嗳哟”一声,又倒了下去。

  黛玉急忙扶住贾五,泪水又流了下来。

  “好妹妹,我吃了老那的药,一点儿也不痛了,这是装出来吓唬他们的。”
贾五安慰着黛玉:“对了,我唱个歌儿给你听好不好?”

  紫鹃正好走了进来,听了笑着说:“好啊,宝二爷那天唱的《月亮代表我的
心》,真是绝了。”

  “这回我唱个正宗的北京小调儿,”贾五清清嗓子,看着黛玉,轻声唱道:
“第一天我找你呀,你也不在,你妈妈出来--叼个大烟袋。”

  黛玉又被他逗得笑了:“胡说,我妈妈才不抽烟呢!”

  “我说的是另外那个,雍王府的那个。”贾五向她眨眨右眼,继续又唱道:
“第二天我找你呀,你也不在,你妈妈给了我--一锅盖。”

  “第三天我找你呀,你也不在,你们家的狗--咬了我的裤腰带。”

  五儿走了进来,把贾五脱下来的染了血的衣服收到一个黄铜盆里,准备拿去
洗。

  她一件一件地翻着,忽然把一条腰带拎了起来,对着窗口仔细看看:“喂,
你们瞧瞧,这个腰带上怎么会有字儿呢?”

  黛玉从五儿手里把那条腰带接了过来,放在贾五面前。正是蒋玉函送给他的
那条腰带,浸了血的地方隐隐地显出字来了。

  “峨嵋金顶老庙后,大松树东一丈六。”黛玉口里唸着:“这可是什么意思
呢?”

  贾五一下子想起了那天蒋玉函跟他换腰带时的神秘兮兮的样子:“峨嵋金顶
老庙后,大松树东一丈六。”他嘴里唸着,好像是有什么重要东西藏在那里了?

  看着五儿和紫鹃端着衣服出去了,黛玉附在贾五耳边小声问:“宝玉,你是
不是十四阿哥的儿子啊?”

  “不会吧,太太又老又丑的,怎么会和十四阿哥那个呢?你怎么想起这个来
了?”贾五好奇地问。

  “那是你昏过去了没看见,”黛玉把早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:“看把十四
阿哥和贾娘娘急的,真像是你的亲爹娘。”

  “哦。”和十四阿哥聊天的情景一幕幕地浮现在贾五的脑海里。怪不得他对
我那么好呢,还老想认我当儿子。不过这个爹也不错,比假正经的贾政强多了。
那贾妃也确实对我有点关心得出圈儿。他俩倒也是满般配的,一个王爷,一个娘
娘。

  想到这里,贾五心里一懔,十四阿哥勾搭上了娘娘,那可是大罪过。既然黛
玉都看出来了,那么在场的其他人肯定也看出来了,如果传了出去,十四阿哥和
娘娘可就危了。一瞬间,他真的觉得自己是十四阿哥和贾妃的儿子了,开始为他
俩担起心来。

  “宝玉,那十四阿哥王府离咱们这里有多远?”黛玉忽然问。

  “他住东城铁狮子胡同,离这儿挺远的呢!”贾五说。

  “那他怎么来得那么快呢?从老爷打你到他来,还不到四分之一的时辰。”
黛玉奇怪地问。

  是啊,贾五也开始琢磨,如果有人去十四阿哥那里报信,他最快也得半个时
辰以后才能到荣国府呢!

  贾五忽然觉得自己掉到一个圈套了去了。隐隐约约地彷佛看到一个人在阴险
地对他冷笑。


夜探红楼(卅一)

  夜深了。贾五翻来复去地睡不着。宝钗的疗伤药真不错,下体痛得轻多了。
十四阿哥看来是宝玉的亲爹了,要帮他一把才对。贾五不禁又回忆起那天自己第
一次参加御前会议的情景:

      ※    ※    ※    ※    ※

  太和殿上。康熙威严地坐在龙床上。十四阿哥站在旁边给他把笔墨准备好。
贾五站在朝班队伍的最后,靠近门口。

  一个胖胖的太监尖着嗓子叫道:“有事出班早奏,无事卷帘退朝~~”

  雍正向前跨了一步递上折子:“陛下,四川总督年羹尧八百里加急军情。”

  十四阿哥接过折子递给了康熙。康熙看着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:“格尔木失
陷,西宁吃紧。这个王子腾,进攻不行,怎么守也守不住。”

  “陛下,前方骄兵悍将,王子腾又是汉人,军心不服。收拾这场残局,非老
十四出马不可。”雍正说。

  “四哥说的是,”十四阿哥说:“儿臣也想早日出征。其实前方也有将才,
比如说岳钟琪,张广泗等人。”

  “不行,不行,”雍正的头摇得像拨郎鼓似的:“咱们大清是金朝的后代,
老岳家是岳飞的后代,几百年的世仇,靠不住啊,靠不住。”

  “四哥,宽恕乃是立国之本。中国历史那么长,那个家族没有恩怨纠纷?在
历史问题上纠缠不清,斗来斗去,乃亡国之道也。”

  “什么,亡国之道?”雍正光火了:“中国有一亿人口,不斗行吗?怕他做
甚?于人奋斗,其乐无穷!”

  “住口!”康熙一拍桌子:“君子以仁义以治天下,你以斗人,杀人为乐,
虎狼之心,何堪为君!”

  雍正吓了一跳,急忙跪下,连连磕头:“儿臣知罪,儿臣知罪!”

  康熙叹了一口气:“起来吧。我大清武力夺得天下,杀人无数。如果不讲宽
恕,那些被害人的后代造起反来,岂非国无宁日了么。当年叶赫被我皇祖努尔哈
赤消灭时,叶赫部酋长布杨古说过:我死后有知,定要复仇。我叶赫部落只要存
留一名女子,亦必复满洲。可是我们也没有记仇么,叶赫那拉氏的后裔也一样重
用啊,马齐,你不是就有叶赫那拉氏的血统么?”

  大学士马齐忙跪倒:“是,臣家世代感激皇上宽恕之恩。”

  贾五听到这里,暗暗叹了一口气,其实你们大清朝最后还是亡在叶赫那拉氏
的后代--慈禧太后的手里了。

  康熙挥挥手让马齐起来,接着端起桌上的茶盅,泯了一口:“老四啊,起来
吧,你送来的这蔘茶还不错。”又转向群臣:“上次老十四上了个变法改革的折
子,大家都看了吧,议一议。”

  大臣们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谁也不说话。

  雍正站了出来道:“陛下,不以规矩,不成方圆。法可以变,但也得有个框
框,我认为有四个不可变:祖宗之道不可变,孔孟之教不可变,满州八旗的领导
不可变,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国有制不可变。”

  雍正一发话,气氛马上活跃起来,大臣们纷纷附和。

  九城兵马总督隆科多说:“是啊,无论如何也不能忘了祖宗。”

  大学士张廷玉说:“孔圣人乃是万世师表,动不得呀。”

  马齐说:“天下只咱们八旗贵族打下来的,当然得咱们来坐。”

  吏部尚书赵昌说:“皇上就是皇上,要是议会比皇上还大,成何体统乎?”

  十四阿哥在纸上写了几个小字,笑着走到马齐身边:“你把这个唸一下。”
顺手把马齐的老花眼镜摘了下来。

  马齐用力挤着眼睛,把那张纸拿前拿后地看了半天,哭丧着脸说:“大将军
王,没有眼镜我看不清楚。”

  十四阿哥把眼镜递给马齐,马齐颤悠悠地唸道:“眼镜可是祖宗之法乎?”

  在场的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。

  十四阿哥看看康熙,康熙点点头,打开抽屉,拿出一枝英国手枪交给他。十
四阿哥把手枪填上子弹,右手一颠,向着隆科多瞄准。

  隆科多慌忙躲闪:“大将军王,千万别开玩笑,那玩艺儿是能打死人的!”

  十四阿哥一笑:“你有祖宗传下来的铠甲,怎么还怕手枪啊?”

  太和殿里马上又静了下来,谁也不说话。

  退朝以后,康熙叹了一口气:“老十四啊,这些人都靠不住啊!”

      ※    ※    ※    ※    ※

  想到这里,贾五叹了一口气,这改革变法真是步步荆棘啊。非得把康熙的领
导班子统统换掉才行,可是又能换什么人呢?

  朦胧中,忽然听得外面有动静,接着是晴雯一声娇叱:“什么人!”


夜探红楼(卅二)

  晴雯跃出门来,一阵冷风吹过,尽管是练武的人,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。今
年怎么尽是来寒流呢,她心里唸叨着。看见一个黑影子一闪,向小竹林跑去了,
晴雯紧紧地追了上去。

  那人一直跑到园子西北角的空地上,猛地停了下来,回头说:“四娘姐姐,
是我。”

  晴雯藉着月光仔细一看,是蒋玉函,在四阿哥家见过。就奇怪地问:“你跑
到这里来干什么?”

  蒋玉函叹了一口气:“说来话长。你把这个给宝玉,让他交给四阿哥。”说
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,扔给晴雯。

  晴雯接过来一看,是个金麒麟,和史湘云的那个金麒麟好像一模一样。

  “我得赶快走了,了因和尚一直在找我呢。”蒋玉函说着向晴雯一抱拳,转
身就要走。

  这时,只听得院墙上嘿嘿一声冷笑:“你跑不了啦!”话音未落,一个胖大
的身影跳了下来,正是了因和尚。

  晴雯把金麒麟揣进怀里,对蒋玉函说:“你快走!”自己就大模大样地从树
影里走了出来:“大师兄,你好神气啊!”

  蒋玉函知道晴雯武功不输了因,钻进竹林就不见了。

  了因见到晴雯,又惊又喜,喜的是又看见自己的心上人了,惊的是怎么她和
蒋玉函成了一路了,莫非要和自己对着干不成?想到这里,了因向着晴雯一笑:
“小师妹,那蒋玉函是雍王府的要犯,你别趟这个混水啊!”

  晴雯这几个月里听说了不少了因帮助雍亲王滥杀无辜的劣迹,气正不打一处
来,就冷笑说:“那不行,他是我的朋友,你就放过他吧。”

  了因从小长得丑陋,最恨小白脸的男人,早就看蒋玉函不顺眼。现在听得晴
雯叫他“朋友”,不禁醋性大发,高声叫道:“你闪开,我非宰了他不可!”

  晴雯撇撇嘴:“我要是不闪开呢?”

  了因哈哈一笑:“小师妹,难道你还敢跟我动手不成?”

  晴雯心里叹了一口气,下山之前,师傅把自己悟出的镇山剑法--天凤三绝
剑教给了她,特别提出:了因武功虽强,但心术不佳。如果他有为非作歹之事,
她可以替师傅清理门户。想不到今天真应了师傅的话了。

  了因以为把晴雯吓住了,一挥禅杖:“小师妹,快让开。”

  晴雯两手在腰间一按,噹啷一声,腰带化成一条软剑。她把剑横举过胸,对
着了因一作揖:“请大师兄赐招。”

  “好啊,师傅的天凤剑也传给你了,我试试你的功力长了多少。”了因把禅
杖一伸,两人交起手来。

  同门师兄妹,彼此等招数都熟悉,而且在一起多年,也拉不下脸来。两人见
招拆招,了因功力深厚,晴雯步伐轻灵,就像比武练剑一样,不知不觉已经打了
一百多个回合。晴雯心里暗暗佩服,几年不见,了因的武功又精进了不少。

  了因此时更是心惊,小师妹比自己少了二十年的功力,居然能和自己打个平
手,再过几年,哪还得了?

  “哎呀,不好,蒋玉函那小子怕跑远了,怎么向乌师爷交代呢?”了因本是
极骄傲的人,和十几岁的小师妹打个平手,面子上实在挂不住。想到这里,一发
发起狠来,左手的疯魔杖舞的风驰电掣,右手运起玄阴功,夹着冷风一掌掌向晴
雯拍去。

  阴风习习,压得晴雯几乎喘不过起来。看来不用杀手是不行了,晴雯心里叹
了一口气,把真气运到右手,抖出九朵剑花,正是天凤三式中的第一式--凤翔
九天。

  了因只觉得眼前一花,剑锋已经点到了他的左肩的肩井穴。

  了因这一惊可非同小可,他练的是金钟罩,能刀枪不入,可是罩门就是肩井
穴,一旦被刺中,轻则受伤,重则丧命。当时也来不及细想,奶奶的,拼个两败
俱伤算了,便咬着呀向晴雯劈了一玄阴掌。

  晴雯知道,如果自己刺进了因的罩门一寸,那他不死也得武功全废。同门多
年,总是不忍,手上不知不觉把力道减轻了,只刺进了半寸。

  说时迟,那时快,晴雯的剑还没有拔出来,了因的掌锋就已经扫到了她的前
胸。

  二人各退了几步。了因看看自己滴血的罩门,吓得魂飞魄散,忙爬过墙头跑
了。

  晴雯只觉得浑身发抖,自知伤得不不轻,也忙挣扎着回怡红院去了。

  贾五看到晴雯哆哆嗦嗦地回来了,心中大惊,强忍着痛,从床上爬了下来:
“晴雯姐姐,你怎么啦?”

  只见晴雯两腮如胭脂一般,用手摸了一摸,也觉冰冷。

  贾五忙说:“快进被来来渥渥罢。”一语未了,只听“咯嚓”的一声门响,
麝月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:“真吓了我一大跳,黑影子里,假山子石后头,只见
一个人蹲着。我才要叫喊,原来是那个大锦鸡,见了人一飞,飞到亮处来,我才
看真了。若冒冒失失一嚷,倒闹起人来。”一面说,一面洗手,又笑道:“晴雯
出去我怎么不见?一定是要唬我去了。”

  贾五笑道:“这不是他,在这里渥着呢!”

  麝月道:“你就这么‘跑解马’似的打扮儿得伶伶俐俐的出去了不成?”

  贾五笑道:“可不就这么去了。”麝月道:“你死不拣好日子!你出去站一
站,把皮不冻破了你的。”说着,又将火盆上的铜罩揭起,拿灰锹重将熟炭埋了
一埋,拈了两块素香放上,仍旧罩了,至屏后重剔亮了灯,方才睡下。

  晴雯用力忍着伤痛,附在贾五耳边说:“我要运功疗伤,三天之内,别叫人
打搅我。”


夜探红楼(卅三)

  贾五悄悄把五儿叫了过来,告诉她照顾晴雯。如果有谁来找,就都说宝二爷
叫晴雯做针线呢。又叫袭人再去和宝钗要了点九龙雪莲化腐生肌膏,叫五儿给晴
雯抹上。

  老那真不愧有“那神医”之称,又过了两天,贾五就可以一瘸一拐地到处走
动了。能动弹当然就又免不了去给老太太请安,贾母一高兴,从箱子底上把俄国
贡来的孔雀裘也给了贾五。金翠辉煌,碧彩闪灼,人仗衣服马仗鞍,贾五穿上,
登时显得风流潇洒了不少,看得黛玉宝钗心动神摇。

  贾五惦记着晴雯,在贾母那里吃过午饭就匆匆赶回了怡红院。看晴雯的床上
放着帐子,五儿正坐在床前打瞌睡。贾五笑着说:“五儿妹妹,你去休息吧,我
来照顾她。”

  正说着,只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炮响,锣鼓齐鸣,街上一遍喧哗。小丫头坠儿
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:“你们要不要去看热闹儿?大将军王今天出征,要出西直
门,一会儿就打咱们府门前路过呢!”

  贾五看了看五儿:“你和坠儿去看吧,家里有我呢。”

  五儿和坠儿才出门,晴雯就挣扎着从帐子里面爬了出来。贾五急忙扶住她:
“晴雯姐姐,这才一天半,你怎么就起来了?”

  晴雯脸色煞白得吓人,哆哆嗦嗦地在怀里掏了好半天,掏出一个金麒麟来递
给贾五:“这是蒋玉函送来的,说要你交给十四阿哥。”

  “可是他就要出兵西征去了呀!”贾五接过金麒麟,那麒麟做得好精致,比
史湘云的那个还显得神气,有光彩。

  “十四阿哥要这个玩艺儿干吗?”贾五把麒麟拿在手里,翻来覆去地看着,
“看不出什么名堂么?”一下子没拿稳,麒麟“噗通”一声掉在了桌子上。

  “你听!”晴雯说。

  “听什么?”

  “那麒麟好像是空的,”晴雯欠起身来:“你再磕一下。”

  贾五把头贴在桌子上,用麒麟在桌面上敲一下,可不是,里面真是空空的声
音。他不由得又佩服起晴雯来了,学武的人就是耳朵灵。

  贾五把金麒麟凑到眼皮底下,怎么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。揪揪尾巴,拉拉耳
朵,扭扭铃铛,掰掰腿,按按眼睛,什么反应也没有。

  “宝玉,你们俩在玩什么呢?”林黛玉笑着走了进来:“晴雯姐姐,你病了
么?脸色怎么那么白?”

  贾五忙起来让黛玉坐下,玩笑地说:“我们在杀史姑娘的麒麟呢!”

  晴雯从自己头上拔下簪子,向着麒麟嘴里一捅……“喀嗒”一声,麒麟的肚
子打开了,掉出来一团叠得紧紧的旧旧的黄纸。

  贾五把纸摊开,上面用正楷写着字,贾五唸道:“雍亲王次女绛姝,庚寅年
二月十二日生于雍王府,生母钴录氏,接生稳婆马佳氏。”

  “庚寅年二月十二日?”黛玉奇怪地说:“那是我的生日呀!”

  贾五接着唸:“该女左足足心有红痣二颗,右腿有青记一块。”

  黛玉的脸马上红了。

  贾五探询地问:“这个你也有?”

  黛玉含羞点点头。

  晴雯想了想:“对了,这个大概就是宗人府的那个什么玉碟。雍王福晋想法
儿把玉碟也掉包儿,把真本放在麒麟里了。蒋玉函八成和雍亲王有仇,想叫十四
阿哥把这个交给皇上,雍亲王以汉人代皇孙,就是欺君之罪,有他好看得了。”

  “皇上会杀了雍亲王么?”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,黛玉对雍亲王一家也
关心起来了,毕竟自己的生身父母么。

  “那倒不至于,二阿哥私通母妃,不是也只落了个圈禁而已。”晴雯说。

  贾五倒是犹豫了起来,这份东西到底给不给十四阿哥送去呢?不送去吧,雍
正好像已经发现了十四阿哥和贾妃的事情,没准儿也有了证据了。要是雍正先告
了十四阿哥,那十四阿哥就完了。如果把这份东西给十四阿哥送去呢,那林妹妹
的亲父母就要倒霉了,搞不好林妹妹也得吃挂落儿。

  黛玉沉思了一会儿:“宝玉,你把这个给十四阿哥送去吧!”

  “可是,雍王府,是你的亲爹娘啊!”

  黛玉惨然一笑:“他心太狠毒,要是当了皇帝,不知道要杀多少人呢!到头
来怕连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。如果真的把他圈禁起来,说不定倒是他的福气,能
平平安安过一生。”

 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,天色渐渐黑了,贾五把蜡烛点了起来。

  晴雯擦了一把头上的虚汗:“宝玉,那就这么办吧。按规矩,出征大军离京
后要先在丰台大营集合。你明天就去丰台把这个给十四阿哥送去吧!”

  贾五叹了口气:“好吧。”站起来把那张纸揣进怀里。他看了黛玉一眼,黛
玉眼里又充满了泪水。他心里一难过,脚下一下子踩空了,身体扑在了桌子上。

  孔雀毛碰到了蜡烛,“忽”地一下着了起来。

  黛玉晴雯二人忙帮他把火扑灭,孔雀裘已经烧掉了酒杯口大的一块儿。

  麝月正好进来,笑着说:“看,新衣服你也不知道结记着点儿。赶着叫人悄
悄的拿出去,叫个能干织补匠人织上就是了。”说着便用包袱包了,交与一个妈
妈送出去说:“赶天亮就有才好。千万别给老太太、太太知道。”


夜探红楼(卅四)

  看着麝月和那个婆子一起出去了,贾五沉思地说:“不过,雍王府肯定还会
派人来找这个麒麟,晴雯姐姐又伤了,应该想个办法骗他们一骗。要不……”他
的眼睛一转:“我们给他们做个假的吧!”

  贾五从书架上拿下一本旧得发黄的《杜工部诗集》,翻到后面的空白页上,
掏出自己怀里的玉碟比了比,纸的颜色差不多。他小心地把书上的那张空白撕了
下来,用剪子剪成和玉碟一样大小,对黛玉说:“妹妹,你照着把这个玉碟抄一
下好么,字迹最好也差不多。”

  黛玉点了点头,开始研墨。贾五从小菜盘子里拿起一块豆腐乾,又打开抽屉
拿出一把小刀子,他在中学学过雕刻,一会儿,宗人府的大印就刻好了。

  黛玉一笔一划地把玉碟抄在了那张纸上。贾五暗暗佩服,林妹妹的字写得真
漂亮。等黛玉写完以后,贾五把豆腐乾的大章往纸上一印,比一比,两张纸还是
真差不多。

  贾五把假玉碟叠好,塞进金麒麟的肚子里:“好啦。咱们怎么给雍王府送去
呢?”

  “要让他们得到了但又不起疑心,”黛玉右手托着腮,呆呆地看着蜡烛的火
焰,火光一跳一跳,映得黛玉脸上通红:“最好是让他们的人来偷走。”

  晴雯咳嗽了一声,挺起身来:“我怀疑坠儿是雍王府派来卧底的,而且她似
乎也有武功。你俩过来。”宝玉和黛玉凑到晴雯床边,晴雯附在他们耳边低声说
了几句。

  黛玉点了点头,把晴雯的帐子放下。贾五把金麒麟放在桌子上。高声叫道:
“坠儿~~”

  “来啦,来啦!”坠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,一看见桌子上的金麒麟,眼睛一
亮。

  贾五假装没看见,拉着黛玉的手说:“我和林妹妹出去一下,坠儿,你照顾
着点儿屋里的烛火。”

  贾五和黛玉走出门外。晴雯从帐子里偷眼望去,只见坠儿四周看看,抓起金
麒麟就揣进了自己的怀里,匆匆地走了出去。

  看到坠儿从屋里出来,一直向赵姨娘的房间跑去,贾五和黛玉从假山后走了
出来,相视一笑,回到屋里。

  “留这么个奸细在身边可有点悬乎儿,”贾五说:“得把她赶出去。”

  “可是用什么藉口呢?”晴雯躺在床上喘着气说:“总不能提偷麒麟的事儿
吧?”

  “对了,”黛玉想了一想,把自己手腕上的金镯子取了下来:“这叫做虾须
镯,你们看这颗珠子。前年老太太从箱子来找出来的,一共两对儿,给了凤姐姐
和我各一对儿。那天平儿不是说凤姐姐有一只不见了么?宝玉,你把这个放到坠
儿那里……”

  “好,妹妹真聪明,”贾五接过虾须镯,走进坠儿房间,把镯子放到她枕头
下面,回到屋里,就高声叫:“宋妈妈~~”老妈子宋妈妈忙走进来。贾五说:
“宋妈妈,我叫坠儿给我做了个香袋儿,你给我看看做好了没有。”

  宋妈妈来到坠儿房里,东找西找,看不见香袋儿,翻开枕头,看见一只虾须
镯。宋妈妈一楞,这可是巴结琏二奶奶的好时候,拿起了镯子,就匆匆找平儿去
了。

  贾五送黛玉回了住处,一人走回来,听到竹林边上有人说话。仔细一看,是
平儿和麝月。

  只闻麝月悄问道:“你怎么就得了的?”

  平儿道:“那日洗手时不见了,二奶奶就不许吵嚷,出了园子,即刻就传给
园里各处的妈妈们小心查访,再不料定是你们这里的。幸而二奶奶没有在屋里,
你们这里的宋妈妈去了,拿着这只镯子,说是小丫头子坠儿偷起来的,被他看见
了,来回二奶奶的。我赶着忙接了镯子,想了一想:宝玉是偏在你们身上留心用
意,争胜要强的,那一年有一个良儿偷玉,刚冷了一、二年间,还有人提起来趁
愿,这会子又跑出一个偷金子的来了,而且更偷到街坊家去了。所以我倒忙叮咛
宋妈,千万别告诉宝玉,只当没有这事,别和一个人提起。所以我回二奶奶,只
说:我往大奶奶那里去的,谁知镯子褪了口,丢在草根底下,雪深了没看见。今
儿雪化尽了黄澄澄的映着日头,还在那里呢,我就拣了起来。二奶奶也就信了,
所以我来告诉你们。你们以后防着他些,别使唤他到别处去。等袭人回来,你们
商议着,变个法子打发出去就完了。”

  贾五悄悄走进屋里,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晴雯。晴雯皱着眉头:“要防着她狗
急跳墙。我伤了,你刚练得那点儿武功怕还不是她的对手。唉,我师姐要在就好
了。”


夜探红楼(卅五)

  第二天起来,贾五把那张玉碟在怀里揣好,屁股上刚结了痂,不能骑马,就
吩咐小厮茗烟去外面雇辆车来。

  “咱们府里有车,干吗要雇外面的?”茗烟奇怪地问。

  “你就去雇吧,”贾五说:“我有要紧的事儿。啊,对了,别让老爷、太太
看见。”

  晴雯运了一夜的功,觉得伤痛好了些,就下床来走走。看看屋子里空空的,
就骂小丫头子们:“哪里钻沙去了!瞅我病了,都大胆子走了。明儿我好了,一
个一个的才揭你们的皮呢!”

  唬得小丫头子篆儿忙进来问:“姑娘作什么?”

  晴雯道:“别人都死绝了,就剩了你不成?”说着,只见坠儿也蹭了进来。
晴雯道:“你瞧瞧这小蹄子,不问他还不来呢。这里又放月钱了,又散果子了,
你该跑在头里了。你往前些,我不是老虎吃了你。”

  坠儿只得前凑,心里还是满不在乎,昨个把金麒麟拿给赵姨娘,赵姨娘很夸
了她一阵儿,说今天晚上乌师爷来时,一定说明她的功劳,雍王妃一定会重重赏
她。她倒也不在乎什么赏,不过给雍亲王立下这份功劳,自己对师傅也有个交代
了,不必再继续在贾府当丫头了。

  坠儿正想到这里,晴雯便冷不防欠身,一把将她的手抓住,向枕边取了一丈
青,向她的合谷穴戳去。

  坠儿猝不及防,才要挣扎,只觉得一股暖流从手上传来,散布全身,顿时身
体像是脱了力一样,她知道自己的武功已经被晴雯废了,心里又惊又怒。

  晴雯口内骂道:“要这爪子作什么?拈不得针,拿不动线,只会偷嘴吃。

  眼皮子又浅,爪子又轻,打嘴现世的,不如戳烂了!“坠儿听得一个偷字,
以为说的是她偷麒麟的事儿,不敢还嘴,只是哭。

  麝月忙拉开坠儿,按晴雯睡下,笑道:“才出了汗,又作死。等你好了,要
打多少打不的?这会子闹什么。”晴雯便命人叫宋妈妈进来,说道:“宝二爷才
告诉了我,叫我告诉你们,坠儿很懒,宝二爷当面使她,她拨嘴儿不动。连袭人
使她,她背后骂她。今儿务必打发她出去,明儿宝二爷亲自回太太就是了。”

  宋妈妈听了,心下便知镯子事发,因笑道:“虽如此说,也等花姑娘回来知
道了,再打发她。”

  晴雯道:“宝二爷今儿千叮咛万嘱咐的,什么花姑娘草姑娘,我们自然有道
理。你只依我的话,快叫他家的人来领他出去。”

  麝月道:“这也罢了,早也去,晚也去,带了去早清静一日。”

  宋妈妈才带着坠儿出去,茗烟就跑了进来:“二爷,车雇好了,在角门外等
着呢。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,大街上到处是九城兵马司和雍王府的兵,听说城门
那儿查得可紧了。”

  “哦?”贾五不由得摸了摸怀里的玉碟,看来出城还有点麻烦了。

  正在犹豫,一个婆子抱着孔雀裘走了进来:“不但能干织补匠人,就连裁缝
绣匠并作女工的问了,都不认得这是什么,都不敢揽。”

  麝月道:“这怎么样呢,明儿不穿也罢了。

  晴雯废坠儿武功时动了真力,正在床上养神,此时听了,忍不住翻身说道:
“拿来我瞧瞧罢,没个福气穿就罢了,这会子又着急。”

  贾五笑道:“这话倒说的是。”说着,便递与晴雯,细看了一会。

  晴雯道:“这是用孔雀金线织的,如今咱们也拿孔雀金线就像界线似的界密
了,只怕还可混得过去。”

  麝月笑道:“孔雀线现成的,但这里除了你,还有谁会界线?”

  晴雯道:“说不得,我挣命罢了。”

  贾五忙道:“这如何使得,才好了些,如何做得活。”

  晴雯道:“不用你蝎蝎螫螫的,我自知道。”又附在贾五耳边说:“把他们
都轰出去,我把那玉碟给你缝在孔雀裘里面。”一面说,一面坐起来。挽了一挽
头发,披了衣裳,只觉头重身轻,满眼金星乱迸,实实撑不住,少不得恨命咬牙
捱着。

  贾五便命麝月去外间帮着拈线。晴雯先拿了一根比一比,笑道:“这虽不很
像,若补上,也不很显。”

  贾五道:“这就很好,哪里又找俄罗斯国的裁缝去。”

  晴雯先将里子拆开,将玉碟塞进去,小心地摊平,用茶杯口大的一个竹弓钉
牢在背面,再将破口四边用金刀刮的散松松的,然后用针纫了两条,分出经纬,
亦如界线之法,先界出地子后,依本衣之纹来回织补,补两针,又看看,织补两
针,又端详端详。无奈头晕眼黑,气喘神虚,补不上三五针,伏在枕上歇一会。

  贾五在旁,一时又问:“吃些滚水不吃?”一时又命:“歇一歇。”一时又
拿一件灰鼠斗篷替她披在背上,一时又命拿个拐枕与他靠着。

  晴雯忙了一个时辰,才刚刚补完,又用小牙刷慢慢的剔出绒毛来。

  麝月道:“这就很好,若不留心,再看不出的。”

  贾五忙要了瞧瞧,说道:“真真是一样一样的了。”

  晴雯已嗽了几阵,好容易补完了,说了一声:“补虽补了,到底不像,我也
再不能了!”嗳哟了一声,便身不由主倒下。

  贾五见晴雯将雀裘补完,已使的力尽神危,忙命小丫头子来替他捶着,彼此
捶打了一会歇下,一面叹说:“这怎么处,倘或有个好歹,都是我的罪孽。”

  晴雯睡在枕上说道:“好二爷,你干你的去罢,那里就得痨病了。”贾五无
奈,只得披上孔雀裘,坐上车和茗烟去了。


夜探红楼(卅六)

  北京西直门城门口。

  城门口乱轰轰的,出城的人排成长队接受检查。

  “奶奶的,出个城还要搜身!”一个黑汉子愤愤不平地说。

  兵士们气势汹汹,搜查时连推带搡的,见了女人家就变得嬉皮笑脸,东摸一
下,西摸一下地占便宜。女人的尖叫声、小孩子的哭闹声、大兵的嬉笑声、男人
的怒骂声,连成一片。

  贾五从车上走了下来,看着高耸的城楼,雄壮的城墙,每一块墙砖都有差不
多两尺长,可是接合得严丝合缝。有人说砌城墙的时侯不用泥,都是用糯米汤一
块块粘起来的。金,元,明,清,绿杨下护城河碧水围绕的青砖城墙可是北京的
一景。贾五从小在北京长大,可是从来没有看到过北京的城墙,此时越看越爱,
想到后来被毛泽东拆了个一乾二净,真是可惜极了,败家子儿啊!

  正想着,听到有人叫他,一看正是乌思道。

  “贾公子,怎么伤还没好利索就要出城呢?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!”

  贾五心里一沉,碰见这小子了,可别坏事儿,就针锋相对地说:“出城过过
风,看看景儿,这城里么,除了狗,什么新鲜玩艺儿也看不着。”

  “嘿嘿,公事在身,恕在下无理了,”乌思道向着守城兵把手一挥:“还不
伺候贾公子。”

  贾五把孔雀裘往马车上一搭,大大咧咧地站在那里让兵士搜身。

  “报告师爷,什么也没有。”

  “哦?”乌思道小眼睛滴溜溜一转,把马车上的孔雀裘拿了起来,仔细检查
着,说:“贾公子的披风好漂亮啊!”

  贾五心里一惊,嘴里却满不在乎:“看着唬人而已,实际上啊,也只不过是
一堆鸟毛。”

  乌思道冷笑了一声,把孔雀裘举到耳边,一寸寸地揉搓着,仔细听里面的响
声。

  贾五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,扭过头去假装看城墙。

  正在这时,一匹快马飞驰而来,到乌思道面前停下。贾五定睛一看,正是贾
环。

  “乌师爷,”贾环跳下马来,掏出一件东西:“给您这个。”

  那东西晃得阳光一闪,正是那个金麒麟。

  贾环看见贾五,不由得一楞。

  乌思道接过金麒麟,掏出个银耳挖勺,往麒麟嘴里一刺,“喀嗒”一声,麒
麟肚子打来了,掉出一小卷黄纸。

  乌思道打开纸卷看了一眼,哈哈一笑,把纸塞回麒麟肚子,拍着贾环的肩膀
说:“好小子,真不愧是我的……”说到这里,乌思道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,把
孔雀裘向贾五一扔:“贾公子,后会有期!”就骑上马,和贾环一起向着城里跑
去。

  贾五一擦头上的冷汗:“好险!”

  丰台大营中军大帐。

  十四阿哥看到贾五进来,又惊又喜:“宝玉,你怎么来啦?伤口好了没有?
一路上没累着吧?好漂亮的一件衣服,快坐下歇息歇息,中军,倒茶!”

  “大将军王好!您看看这个,”贾五在子上坐下,掏出小刀子把孔雀裘底线
拆开,抻出那张黄纸,交给十四阿哥。

  “这好像是一张玉碟么,绛珠,没听说过四哥有这么个女儿啊?”十四阿哥
奇怪地说。

  贾五把雍王府用黛玉把弘历掉了包儿的事情说了一遍。

  “唉,四哥怎么能干这件事呢?让皇上知道了还不气坏了?”十四阿哥摇摇
头:“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呢?”

  “我……”贾五心里也矛盾得很,雍正夫妻虽然不好,可也毕竟是林妹妹的
亲爹娘啊:“我觉得,您手里有了这个,雍亲王就会收敛一点,您知道,他的为
人,为了争皇位,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。”

  “皇上已经说了,这次西征回来就传位给我,老四也搞不出什么花样来了,
而且,他毕竟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哥哥,还是替他瞒了吧!再说了,也怕气坏了皇
上。”十四阿哥沉思着说。

  “可是,如果雍亲王先向皇上告您的状呢?”贾五冲口说了出来。

  “告我?告我什么?”十四阿哥奇怪地问。

  贾五咬了咬嘴唇,吃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问:“你,我,还有我元春姐姐,
到底是个什么关系?”


夜探红楼(卅七)

  十四阿哥吃了一惊,显得有些慌乱,脸上一阵红一阵白,支吾着说:“没,
没什么呀,是,是你听谁说的?”

  “哎呀,我的大将军王,”贾五不满意地说:“那天在场的人全看出来了,
乌思道还想藉这个把你的王位继承人整掉呢!”

  十四阿哥端起茶碗喝了一口,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,过了好一会儿,才幽幽
地说:“好吧,我告诉你,你是元春生的,是我的儿子。”

  “哦,”看着十四阿哥局促的样子,贾五忽然觉得很滑稽,他想起一个喜剧
演员说的:“人人都觉得自己的父母不可能干哪事儿,但是又知道他们至少干过
一次,要不然,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呢?”

  “你读过白居易的《长恨歌》没有?”十四阿哥站了起来,长叹一声:“蜀
江水碧蜀山青,圣主朝朝暮暮情,行宫见月伤心色,夜雨闻铃肠断声。”

  “读过,”贾五说。

  “唉,十七年了,”十四阿哥望着帐外,回忆地说:“我和春儿从小在一起
玩儿,青梅如豆,柳叶如眉,两小无猜。长大了,彼此都有一种特殊的感觉。那
一年我要去川陕平叛,临出征的那天晚上,在贾府后花园,我们私定了终身。然
后就,就,就……”

  “就有了我?”贾五探询地问。

  十四阿哥尴尬地点了点头:“我和春儿,也就是你娘,说好了一打完仗就娶
她过门,谁知道,那仗一打就是两年。在四川的那一阵儿,我不知道把那《长恨
歌》背了多少遍。你娘有了你,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,吓坏了,不得已就和你姥
姥,也就是王夫人说了。王夫人听了吓了一跳,知道你姥爷贾政是个道学先生,
要是知道自己女儿有了孩子,非打死她不可。两人商量一下,就假装说你姥姥有
病,要去乡下静养,要女儿陪着一齐来到了京东张家庄。”

  “贾政那时刚娶了赵姨娘,两人好得如胶似漆,也不在乎王夫人走不走。王
夫人到了乡下,想叫你娘把孩子打掉,你娘舍不得,就派人给我带信儿。我那时
刚打了个胜仗,又知道自己有了孩子高兴得不得了,就嘱咐你娘一定要生下来,
等我一回去就办婚礼。可是孩子生下来算什么名份呢?你娘哭着求你姥姥,你姥
姥心疼女儿,没有办法,就只好说是自己怀了孩子了。”

  “当时贾府都很奇怪,说是老蚌生珠了。那贾政还气得不得了,因为自从娶
了赵姨娘,他就几乎没有和王夫人同房过,知道肯定不是他自己的儿子,但是碍
着面子,又什么都说不出来,所以也就根本不过来看。”

  贾五听到这里暗暗点头,怪不得贾政一看见自己就气不打一出来呢,原来是
以为王夫人给他戴了绿帽子。

  “那年在川陕边界,大雨滂沱,教匪躲进深山不出来,两边僵持着。我算算
你娘快生了,心里急得不得了,看看军情不紧,就全托付给副将张广泗。叫他十
天之内坚守不出,我就星夜往北京赶。日夜不停跑了四天,累垮了三匹快马,总
算到了北京。那时你娘刚把你生下来,抱给我看……”十四阿哥忽然停住了,向
帐外大吼一声:“什么人!”

  一个留着八字胡的胖汉忙走进来施礼:“王爷,国库拨下来的军衣有一大半
都朽得不能穿了。”

  “胡闹,四哥这个军需是怎么管的!”十四阿哥生气地说:“传我的令,要
四川总督年羹尧马上送十万军衣到西宁!”

  胖汉子点着头退了出去。

  十四阿哥看看贾五:“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?对了,我在那里住了一天,私
自离阵是砍头的罪名,就匆匆回去了。临走之前,我抱着你,你抓住我的玉坠儿
不放。我就把它解了下来给你。”

  贾五掏出自己的玉看了看:“就是这块么?”

  “是啊,哪是当年多尔衮打张献忠时侯得到的,后来送给了顺治皇上,当今
皇上娶我母妃,也就是你奶奶的时侯,又由皇太后传给了你奶奶。这块玉据说可
以辟邪,还藏有什么秘密呢!”

  十四阿哥把手放在贾五的头上,轻轻摩挲着说:“我走后的第二天,贾府的
老太太听说添了孙子,高兴得不得了,亲自坐车来看。老太太抱着你越看越爱,
忽然发现你嘴里像含着什么东西,掰开一看,是这块玉。这玉显然不是贾府的东
西,你娘心一慌,就说是你生下来带来的。于是乎,你这衔玉而生的名头可就叫
开了。”

  贾五心想:那时侯的人可真好骗,生下来叼块玉,还写着字儿,都有人信。
不过话又说回来了,大跃进时侯“亩产万斤粮”还不是也把大家骗得一楞儿一楞
儿的?

  “你进了贾府,贾政气得牙痒痒的。正好贾母命他给你取名字,他就以含玉
而生为名,给你起了个名字叫宝玉。真实用意是不把你和贾琏、贾珍他们排行在
一起。小心眼儿啊,暗示你不是贾家的人。”

  “以后的事情你可能听说过了,你娘回京后,正赶上皇宫要选秀女。我给管
事儿的秦六打了招呼,本以为就不会选上了,谁知老四死活要她进宫。”

  十四阿哥说到这里,虎目含泪:“等我回来,已经太晚了,她成了我的后妈
了,嘿嘿!”

  一阵苦笑之后,十四阿哥长叹一声:“归来池苑仍依旧,太液芙蓉未央柳,
芙蓉如面柳如眉,对此如何不泪垂?唉,你还太小,不懂这些。”

  “当然懂,”贾五不同意地反驳说:“试问世间,情为何物?值叫人生死相
许!”


夜探红楼(卅八)

  “哦?”十四阿哥看看贾五:“小小年纪,难道你也爱上谁了不成?”

  虽然贾五自以为洒脱,此时也不禁闹了个满脸通红。甭管怎么说,向老爸谈
自己的恋爱经过总是件尴尬事。

  十四阿哥看看贾五那手足无措的样子,哈哈一笑:“你不说我也知道,大眼
睛,尖下颌,削肩膀,水蛇腰,对不对?”

  贾五不好意思地点点头。

  十四阿哥拍手笑着说:“好啊,我早就想以后把她娶给你的,这下可就更妙
了。”

  “您,也喜欢她?”贾五满心欢喜地问。

  “当然,她不但人漂亮、武功好,而且还心地善良,和我的师门也颇有渊源
呢!”十四阿哥说。

  “不对,林妹妹不会武功啊?”贾五冲口而出。

  “林妹妹是谁?林黛玉么?”十四阿哥奇怪地问。

  “难道您说的是……”贾五忽然明白了:“说的是晴雯不成?”

  “对呀,难道你不喜欢晴雯么?”

  “当然喜欢,不过,不过……”贾五不知道说什么好了,他喜欢晴雯,又喜
欢黛玉,晴雯像是个知心朋友,他什么话都可以对晴雯讲,包括连对黛玉都不好
意思讲的话。而对黛玉么,则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思恋,甚至和她一起死都会是快
活的。

  看着贾五左右为难的样子,十四阿哥忍不住又笑了:“那就把晴雯和林黛玉
都娶给你怎么样?”

  “那,那敢情好,可是她们会同意么?”贾五是2000年过来的人,西方
小说看了不少,还参加过对爱情的自私性的专题讨论,热恋中的女人可以容得下
整个世界,但是却容不下另一个女人。也许两百多年前的女人会不一样?

  “只要她们真心爱你,当然会同意,王公贵族,三妻四妾的有的是么。”十
四阿哥坐了下来:“咱们家尽出多情种子了,顺治皇爷为了董小婉之死,连皇上
都不当了。去五台山出家,不过后来倒成了一代武学大师。康熙皇上六下江南,
说是了解民风,其实就是为了寻找他少年时的红颜知己--才女杨小川,结果六
次空手而回,生死不知,现在每次提起来还是老泪纵横。我和你娘又是这样。”

  十四阿哥长叹一声,站了起来:“三代人,三代情场失意,顺治皇爷是天人
永隔,康熙皇上是茫茫人海无处寻,我则是相见假做陌路人!天若有情天亦老,
月如无恨月常圆。唉,你是第四代了,但愿你的运气能比我们好啊。”

  贾五不由得打了个冷战,难道我的命运也会像他们那么惨么?唉,看来做皇
帝也有做皇帝的苦处,连自己的心上人都维护不了。英国有哥温沙公爵,不爱江
山爱美人,辞职不干国王了,硬是和自己的心上人结了婚。中国有个顺治皇帝,
为了女人出家不干皇帝了。可是顺治要惨得多,董小婉是被他妈,也就是皇太后
杀死的。“不过,”贾五奇怪地问:“没听说过顺治皇帝是武功高手啊?”

  “呵呵,他是五台派的传人呢,我的功夫都是跟他学的。”十四阿哥说。

  “他是你师傅?那他就是茫茫大士了?”

  “对呀,他在五台山面壁二十年,勘破了红尘,又入红尘,和渺渺真人,独
臂师太三人,除了切磋武功之外,还研讨天下大事,海内外风情,我这次变法,
多亏了他们三人大力相助。”十四阿哥说。

  “独臂师太?听说她是明朝崇祯皇帝的公主啊!怎么会和顺治皇帝成了好朋
友?”贾五更奇怪了。

  “这就是两位老人家的过人之处。”十四阿哥敬仰地说:“中国几千年的历
史,那个家族之间没有恩怨纠缠呢。只有宽恕才是立身、立国之本。而且如果君
主立宪搞成了,以后也就再也不会有血腥的革命、造反。”

  十四阿哥掏出一本小册子:“我听晴雯说,她在教你武功。不过晴雯的武功
走的是阴柔的路子,怕不大适合男人练。现在我把咱们五台派的武功秘诀也传给
你,你可以和晴雯一起看。我离京了,你要小心一点。”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支
金丕令箭。纯金打造的,上面铸着一条飞龙,用大字写着:“如朕亲临”。

  “这是皇上给我的,我这一身功夫,又有六十万大军,谁敢动我,”十四阿
哥把令箭递给贾五:“你拿着吧,可能用得着。”

  贾五接过令箭,不知道说什么好。恍恍惚惚记得历史书上说过,十四阿哥出
征时,康熙去世,雍正夺了王位。不过现在康熙已经留了密诏,立十四阿哥做继
承人了,历史真的可以重写么?

  十四阿哥看着贾五犹犹豫豫的样子,微微一笑:“这个爹字叫不出来不是?
呵呵,我们还是照老称呼好了,省着当人面儿叫走了嘴,反而麻烦。等我回京以
后,把你过继过来,我们再父子称呼好了。”


夜探红楼(卅九)

  一天没见宝玉,黛玉心里烦烦的。快到傍晚时分来怡红院找晴雯说话儿,当
然也是为了看看宝玉回来没有。

  远远地看见好像是晴雯在紫藤架下绣花,黛玉放轻了脚步,想过去吓她一下。
只见那人叹了一口气,轻轻地哼起歌子来。

  原来是五儿,怎么跟晴雯越长越像了,穿上晴雯的衣服,简直分不出来了,
不过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。黛玉觉得好心疼五儿。

  五儿的歌声悲伤凄婉:“小白菜啊,地里黄啊,三两岁上,没有娘啊,提起
亲娘,泪汪汪啊,我怕爹爹,娶后娘啊。”

  黛玉听着听着,不由得眼泪就落下来了。五儿家的事情她知道的很清楚,在
五儿三岁的时候,她母亲就去世了。也是个满可怜的女人,给吕老师生了两个女
儿,但是吕老师老惦记着北京城里的那个格格,还有几次跑去北京和那个女人幽
会。五儿的母亲一气之下,就病倒了。吕老师从北京回来,看见妻子病成那个样
子,也后悔得不得了,衣不解带地伺候她,可是病情已经耽误了。妻子死了以后,
吕老师大哭一场,向死去的妻子发誓,今生再不娶妻。

  唉,吕老师这个人哪里都好,就是用情不专。痴情女子负心汉,女人心里只
能有一个男人,怎么男人就能够爱上好几个女人呢?宝玉对自己虽然好,是不是
也见一个爱一个呢?看着有点像,想想他对宝钗和晴雯的样子。如果他对自己也
不够专情呢?如果他要是和宝钗好了,那我就不理他了,真看不惯宝钗那见什么
人说什么话的作派。如果要是晴雯,或者五儿,都和我挺和得来的,那么,那么
我们三个人在一起……

  黛玉想到这里,不禁觉得一阵阵脸红心跳。

  “黛玉姐姐,你来啦,快屋里坐。”五儿看见了黛玉,忙起来打招呼。

  黛玉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,笑着说:“你唱得满好听啊,不是我们江南的曲
调么?”

  “是我在船上跟一个北方女孩学的,一唱起来,就又想起了我娘。”五儿的
眼圈红了。

  黛玉忙岔开话头:“晴雯好点没有?你怎么穿上她的衣服了,要是再把眉毛
修直一点,简直就谁也分不出你们两个来了。”

  “晴雯姐姐好多了,还在床上躺着呢!我的衣服都没有带来。这里做衣服还
要先跟琏二奶奶请示,要正式留下来才能去做。宝玉伤刚好,也就一直没来的及
跟太太,二奶奶她们说。”

  五儿笑嘻嘻地说:“晴雯姐姐说,先这么混着也好,想出去玩就出去玩,也
不用请假。”

  “我俩的身材也差不多么,你去我那里看看,找几件衣服先穿着好不好?”
黛玉说。

  “好啊,不过,你是大小姐呀,”五儿向黛玉做个鬼脸,道:“现在又是格
格了。”

  “死丫头,你再混说!”黛玉伸出手过来要胳肢五儿,五儿嘻嘻哈哈地在前
面跑。

 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潇湘馆。黛玉打开衣服箱子,找出十几件衣服叫五儿试
试穿。

  五儿一面试衣服,一面说:“黛玉姐姐,我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,怎
么会是雍王爷家的人呢?雍王府的人个个心狠手辣……”

  “别说这个了。”黛玉打断了五儿,可是自己心里却一阵阵烦乱。虽然说儿
不嫌母丑,狗不嫌家贫,可是自己怎么偏偏有那么黑心肠的父亲呢,在苏州时,
就听说过他手下的血滴子抢男霸女,滥杀无辜;来了北京以后,他又派人来害宝
玉,还要杀自己。有这样的父母,真是乏味得很。宝玉出去一天了,现在还不回
来,别是又出了什么事儿吧?

      ※    ※    ※    ※    ※

  从丰台大营出来,马车上了卢沟桥,贾五掀开帘子,看着两边雕刻的石头狮
子,各式各样的,都说“卢沟桥上的狮子──数不清”么。200年以后,七七
事变就是在这里开打的,中国人被日本鬼子欺负了八年,国弱呀!但是,如果十
四阿哥的变法能成功,中国就会早于日本进入资本主义,国力也就会远超出日本
之上。

  想到这里,贾五觉得热血沸腾,当你自己有机会改变中国命运的时侯,哪怕
成功的几率再小,也值得奋力一博。希腊哲人阿基米德说过:“给我一个支点,
我就能把地球举起来”,自己现在不是正站在这个支点前面么?

  车子进入一片杨树林,树上的布谷鸟“布谷布谷”地叫着。贾五忽然想起一
首外国民歌:“小杜鹃叫布谷,少年把新娘挑,看你鼻孔翘得天高,叫你永远也
挑不着。”自己在黛玉和晴雯之间都难割舍,可别也落个鸡飞蛋打才好。

  马车进了西直门,到了新街口,熙熙攘攘的人群,车子简直走不动。

  贾五叫车夫赶车回去,自己和茗烟走着回贾府。

  在人群里挤来挤去,一个黑大汉晃晃悠悠地向后一倒,几乎撞到贾五的身上。
茗烟急忙拦住那黑大汉,嘴里骂道:“嘿,瞎撞什么!你后面没长眼啊?”

  那黑汉子回过头来,瞟了他二人一眼,慢慢悠悠地说:“眼么,倒是长了一
个。可惜,看不见!”  


夜探红楼(四十)

  周围的人听了哈哈大笑。茗烟脸上挂不住了,捋胳膊挽袖子:“黑煤球,你
挤兑谁呢你!这是我们荣国府的贾公子,你想找抽是怎么着?”

  那黑汉子嘿嘿一笑:“唔,荣国府的贾公子,厉害!真是有钱的王八大三辈
儿啊!小人冒犯了贵公子,您可想怎么罚我呢?”

  茗烟把胸脯一挺:“今天爷们儿心里高兴,你给咱们磕仨头,咱们就饶你这
一次。”

  “放肆!”贾五用扇子在茗烟头上重重敲了一下,他早就看不惯茗烟的势力
眼劲儿,此时狠狠瞪了茗烟一眼,陪着笑对那黑汉子说:“我的书僮不懂事儿,
您别跟他一般见识,我给您陪个不是啦!”

  “哟,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,公子王孙的,给咱小民陪不是?”那黑汉子
冷笑着说。

  “嘿嘿,王侯将相,宁有种乎?公子王孙,说得好听点是祖上福荫,说得不
好听就是祖上造孽,杀人无数,迟早要遗祸子孙。”贾五说。

  “哦,有意思,既然你想陪不是,那就请咱吃一顿吧!”

  茗烟忙拉贾五的袖子:“二爷,二爷,不要理他,他是个骗白食吃的。”

  贾五甩开茗烟的手:“好啊,您挑个地方吧!”

  黑大汉领着二人进了一家大车店。一进门,马尿味、酸豆饼味、汗臭味,呛
得人喘不过气来。里面黑乎乎,乱哄哄,大长板凳,砖头支起的酒缸盖子就当桌
子。穿得脏兮兮的店小二拉着长声叫着:“三位~~里边请~~”

  茗烟捅捅贾五:“二爷,这地方哪儿能吃东西呀,咱们走吧!”

  贾五去年曾在青海、西藏独自游玩了两个月,汽车、马车、牛车都坐过,旅
馆、大车店、藏人家里也都住过,什么怪味道都见识过。他把茗烟按到板凳上,
笑着问那黑汉子:“您想吃点什么?”

  店小二端着一个锡酒壶和三个杯子走过来:“您三位先喝点酒吧,要点什么
菜?”

  “来一坛子酒,再把你们的酱牛肉切上十斤来!”那黑汉子一面说,一面斜
眼看着贾五。

  贾五摇摇头:“我没有你的量大,就用这小酒壶好了。”

  “哦?”那黑汉子把头一扬:“没有量,怎么能称英雄?”

  “英雄者,在容人之量而不在酒量。”贾五向他一笑:“阁下既出此言,想
必也是当今的英雄了?”

  那黑汉子仰面哈哈大笑,震得屋顶上的瓦片嗡嗡作响。

  不一会儿,酒肉就端了上来。那黑汉子一手抓肉,一手提酒坛子,风卷残云
地,不一会儿就把酒肉吃了个精光。看得茗烟目瞪口呆。

  那黑汉子打了个饱嗝儿,拍拍肚子:“吃得好痛快!撑得我浑身上下,十个
眼儿一块儿往外冒!”

  贾五一楞,人生七窍,怎么来得十个?他仔细一想,忍不住也笑了,可不是
么,身上还有三窍呢!

  黑汉子抹了抹嘴:“贾公子,听说你们要搞变法,议会,君主立宪?”

  “是啊!”贾五奇怪地问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
  “天下大势,分久必合,合久必分。自古乱世出英雄。贾公子忧国忧民,可
识天下英雄乎?”那黑汉子忽然拽起文来了。

  “非也,非也,变法的目的不是要揽尽天下英雄,而是要造就一个没有英雄
的时代。”贾五说。

  “此话怎讲?”

  “英雄之所以为英雄者,是因为大多数人甘做奴隶,不敢为自己的利益去奋
争,而寄希望于所谓的英雄。”贾五看着门外,沉思地说:“如果每个人都能有
一份选举的权力,联合起来为自己争利益,而不期待什么救世主、大救星,这就
是一个没有奴隶的时代,也是一个没有英雄的时代。”

  “等等,中国老百姓那么愚昧,怎么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呢?再说了,如果选
举,选票不是很容易被有钱人收买么?”黑汉子挑战地问。

  “再蠢的人也懂得自己的利益何在。所有老百姓的利益合起来,自然就符合
中华民族的利益。”贾五坚定地说:“选举的好处,就是可以选上来,也可以选
下去。金钱,又叫通货,乃是流通之物,就是有贿选,也是钱从有钱人流向没钱
人。而且随着老百姓富裕起来,选票的价码也会越来越高,总有一天,没有人有
这个能力来收买足够的票数。更何况,大多数的人还是像老兄这样有正义感的人
呢!”

  黑汉子哈哈大笑:“好好,怪不得我师妹夸你。”

  “那,您是……”贾五奇怪地问。

  “我在这里叫醉金钢倪二,还有一个名字么,”他拿起桌上的锡壶,随手一
捏,搓成个团儿,攥在手心里。一会儿,熔化了的锡汁顺着他的指缝滴滴答答地
流了下来。

  “握锡熔汁!江南大侠甘凤池!”贾五忍不住叫了出来。

  茗烟吐了吐舌头,幸亏刚才没跟他动手。

  甘凤池嘿嘿一笑,从怀里掏出一封信,递给贾五:“这个你交给四娘。咱们
后会有期了。”说罢一拱手,几个箭步,消失在店外的人群之中。


                      (待续)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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