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我淫书屋----1万多篇色情文学免费让你看!

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
八段锦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TOMCAT提供、扫描
欢迎转贴,但请保留此篇头TOMCAT辨识、校正
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°
《新镌小说八段锦》醒世居士编集樵叟参订


八段锦序言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小豹猫重新排版

《八段锦》是明末拟话本小说集,写的是八段故事八种劝戒,即
书目中所标明的∶「惩贪色」、「戒惧内」、「赌妻子」、「对不如
」、「儆容娶」、「悔嗜酒」、「戒浪嘴」、「蓄寡妇」,等八个故
事,实际上只是四戒∶戒色欲、戒赌博、戒嗜酒、戒浪嘴。

第一段故事∶宋时临安新桥有个巨富,儿子叫云发,有妻有小。
一日,有三个妇人擅自将一些家伙搬入他家。云发欲发火时,其中一
小娘子道福致歉。云发见她年少美貌,欣然允许。次日,云发不与父
母说此事,就到小妇人处。小妇人引他上楼搂抱云雨。她说她寸赛金
,实际是个娼妓。此事被邻人窥见。云发交给赛金一些银子,让她寻
找住处,他再去看顾。赛金搬至南横桥住下,云发逢暑生病,身体虚
弱。赛金写书送礼邀他相会。云发见了赛金,欲火难忍,连绩欢幸两
次,弄得神思散乱,梦见和尚拉他出家。回家後即重病,医师说这是
色欲过度。云发将真情告诉父亲,父亲焚香跪拜,求禅师放回儿子。
拜完後,儿子身体复原。梦中和尚带了一条柱杖走了。云发恢复生理
,感慨人生不要奸淫。

第二段故事∶南直隶本府城有一人叫羊玉,好交友,有威信,只
是惧内。妻华氏,生得美貌。羊玉好友高子兴,与另一好友苟美都的
孤母诸氏私下有泄,被人拿住。羊玉调解停当。羊玉与苟美都同性合
欢,被华氏打骂。华氏看中高子兴,约他相会,被羊玉另一好友希要
得窥见。因此,华氏通过诸氏约来高子兴,刚想私会,就被希要得搅
掉。华氏又约高子兴到船上寻幽,船上人告诉了羊玉,羊玉怒将华氏
推入水中淹死。并将高子兴诬为那江洋大盗,囚死於牢中。

第三段故事∶勾容县里有个叫裴胜的汉子,自幼好赌,结果,家
产输光,妻杨氏颇有姿色,被送回娘家。裴胜自己溜走。杨氏父母去
世後,哥杨二不想再供养她。杨氏想自尽,忽有一老人送米和钱来,
杨氏见到米钱,老人却不见了。杨氏断了自尽念头,生活较为富足。
哥嫂想放火烧死她。玉皇知道,将大火反烧入杨二家,其妻烧死。杨
氏被当日送米钱的老人救出。原来是土地老爷帮助她。杨氏得知裴胜
在扬州,就赶到扬州,见到衣衫褴褛的裴胜。次日,有个叫六郎的富
人,愿以一当铺与裴胜赌妻子。结果,裴胜赢了。在妻子劝告下,他
决意不再赌博。两年後,裴胜买了官,与妻同回勾容。他们饶恕了杨
二,重新过起了好日子。

第四段故事∶湖州有个算卜的盲人何起课,娶妻羞月,生得伶俐
,故极爱惜,羞月却不满意他。何怕妻偷汉,时常要摸进摸出。他家
隔壁有个小伙子叫乌云,与何关系极好,时常帮助做点事情。不久,
羞月与他眉来眼去,有了情意。他俩几次探摸亲嘴,都被瞎子进来搅
掉。羞月乾脆就让瞎子坐在一边,她与乌云寻欢。由此发出声响,瞎
子听见,都被羞月掩饰过去。此後,他俩一有兴致,不分时日的随兴
寻欢,时间一长,瞎子怀疑。一次,突然捉住乌云,乌云脱下衣溜走
。邻里劝瞎子息事宁人,因为残疾不配如花似玉的妻子,让他将妻送
回娘家。乌云凑了些银子给了瞎子,讨了羞月,另搬它处居住。

第五段故事∶休宁县有一富人,儿子叫鲁生,娶妻汪氏,已有五
月身孕。富人给儿子一些钱,让他外出经商,并由表弟尚义与他作伴
。他们做了药材生意。鲁生在外,化了银子嫖娼,讨不得欢喜。尚义
劝他娶个处女。媒人说个邬大姐。同床後,鲁生认出她不是处女,并
被她偷了些钱财。因所剩银两不多,邬大姐与妹妹商议,用纵欲法结
果了鲁生。鲁生得知,让尚义帮助。尚义替代他与邬二姐交合,将她
弄得疼痛不已。尚表又让鲁生打发邬大姐回娘家,他俩重新做买卖,
赚了一些钱。一日,鲁生在街上与另一卖乾鱼的人争吵打将起来。发
现此人就是自己的儿子,是妻子打发来找他的。他们一同回了家,全
家欢聚。

第六段故事∶唐太宗时,博州有个才子名叫马周,家境贫寒,年
过三旬无妻室,却嗜酒如命。博州刺史曾用过他,但他两次酒醉失态
,被刺史怒骂而退。马周发誓少饮酒。一日,马周到新丰,得到一店
主相助,留吃酒饭後,店主留书让马周到长安城找外甥女王氏。马周
找到店主的外甥女王氏,因王氏丈夫已死,不便往下。王氏将马周介
绍给常中郎的苍头,常中郎正要用饱学之士,因朝廷要下属直言得失
以凭采择。马周写的对策,太宗读後赞叹不已,马周即被拜为御史。
常中郎又为马周向王氏求亲,王氏嫁给马周。马周後又做了尚书,助
他的店主得知大喜,当时的刺史前来请罪,马周反而感谢他的教训。
从此,马周与王氏富贵偕老。

第七段故事∶嘉兴县人应时巧,生平好看美妇,好说大话,绰号
叫赤口。一次与邹光的打赌说,他能让一美妇倒茶给他喝。那妇人叫
韩氏,丈夫叫林松。她倒茶招待了自称是他丈夫大哥的赤口。赤口同
邹光及哥哥邹福、邹福好友林松聚会时,说起他与韩氏有暧昧关系,
不想林松以为妻子做出了风流事,回家後打骂逼问。韩氏不堪忍受,
遂出家为尼。林松到县里告状,赤口被关入监。半年後,赤口被邹兄
弟保了出来,但他怕再惹麻烦,就溜得无影。林松说他们是一夥的,
又让县衙将邹光捉来,说捉住了赤口才放。三年後,赤日来探消息,
走入一庵寺,被义愤的老尼姑杀死。因为韩氏在此当尼姑,认出了赤
口,邹光解配中逃到庵寺,知韩氏等人杀了人。县衙将有关人员全扣
押,县官判赤口罪无可赦,老尼义侠可宥,韩氏与林松重归於好。

第八段故事∶沛县有三个寡妇∶索氏、余氏和丁氏,都极美艳。
一日,有个俊生华春经过,被她们的娇美所动,索氏企图勾引他来。
次日,让他进门,与她砸舌抚摸。华春还想着另两个。索娘与他云雨
後,又设法将余氏和丁氏都引到房中,与华春轮流寻欢作乐。他们的
行径被索氏小儿看见,他以为老虎咬人,便告诉了婆婆。婆婆将她们
另嫁出去。索氏後成了娼,余氏被丈夫弄死,丁氏嫁个赌棍,华春为
流贼所杀。

《八段锦》的写作用意是无须读者和评论者概括的,因为原作目
录中每段则有三字题旨,各段有七字双句的回目名称,每段故事前都
有作者意义鲜明的诗词及解释、入语及评议,各段故事的结尾又有作
者简练的点题警语,这就非常全面地将作品的故事表层意义和人物经
历的深层教训告诉了读者。

例如第一段故事,题旨∶「惩贪色」,回目名称是∶「好才郎贪
色破钞,犯色戒鬼磨悔心。」开场诗曰∶「恃宠娇多不自由,骊山举
大戏诸侯。只知一笑倾人国,不觉胡尘满玉楼。」接下去的诗词解释
和入话结合在一起,讲了着名的烽火台,点火博褒姒一笑、陈灵公私
通夏姬、隋炀帝宠萧妃、唐明皇宠杨贵妃等因贪色政乱的故事。再以
「你道这几个官家,都只为爱色以致丧身亡国,如今愚民小子便当把
色欲警戒才是。你说戒那色欲则甚,我今说一个┅┅」

一段话作承上做下之用,引出所讲的故事。结尾则以这样一句话
告终∶「看官们牢记此段以诫子弟,勿谓野史无益於人,不必寓目也
。」几乎每篇都是如上格式(只是入话中有偏重小故事,或偏重於议
论、结尾语文字有多有少之区别)。这种形式是中国话本体小说特有
的,它似乎面对听众(读者),如教师上课一般,有耳提面命的味道
。这些内容,自然又起着中国文艺一贯倡导的「文以载道」、「文人
之笔,劝善惩恶」、「务有补於世」等等的作用。

当然,这种较为生硬的说教式语句,随着社会和文艺的进步与发
展,逐步地退出了在作品中的直接地位,小说愈来愈注意将具与故事
情节本身融合在一起,其致於根本不出现,而只是通过故事情节和人
物面,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。因为小说毕竟是以形象生动地叙述故事
、描写环境和刻画人物为主,抽象的、观念性的主旨和意义应深蕴其
间。拿这一标准来衡量和比较八段故事,就可以看出一些优劣高下之
分。八段故事,因而可分为四种类型与品位。

第一种类型∶基本是生拉硬拽、不合情理与无稽之谈的故事。这
可从第四段与第八段故事为例。

第四段「何瞎子听淫捉汉,火里焰远奔完情。」故事有意最後点
出∶「┅┅粪箕对着支笤帚,再无话可说,况何瞎子是个瞽目之人,
只该也寻个残疾的做对,这如花似玉的妻子,怎不做出事来,如何管
得到底?」何瞎子抓住了正在行奸的乌云,四周邻居却纷纷劝他不要
声张此事,讲的多条道理,归根结底,还是认为他与羞月不般配。

其实这并无甚道理,不说是歧残疾人吧,起码与封建贞节观念、
世俗人情不符。再则是情节设计的不全情理,乌云与羞月当着何的面
寻欢,虽然是盲人看不见,但盲人的听觉远高於普通人。近在咫尺的
交合,除後面讲的以洗衣声掩盖交合声还有可能外,前面说的单纯欢
幸,就绝对说不过去。实际上何已听到,羞月以什麽猫嚼老鼠、磨豆
腐等声音作掩饰,只是一种哄小孩的方式,已成为丈夫而又极灵敏的
何瞎子,怎麽可能被哄得过去呢?

第八段故事写三位年青寡妇与一俊男子轮流淫乱。结尾说∶「一
个个都惩报,此乃天道恶淫,亦人所自取。」淫乱固然可憎可恶,但
作品设计的三个寡妇和那个华春的不佳结局,偶然性太大。再嫁後怎
麽都会碰到恶运?这与一开始说的她们三个的丈夫「相继而亡」一样
,人为编造的痕迹很深。其实,作品按着上面那段话後的警语倒较合
现实和情理∶「但有寡妇者,亦不可不知寡妇不容易做,惟云我等人
家,岂有再嫁之妇,勉强留守,至於秽张丑着,悔不早嫁,岂不晚乎
?」

第二种类型∶是神魔虚击穿插於现实故事之中。第一段和第三段
故事,即是此种类型。

先看第三段故事--戒赌。因赌博而倾家荡产、妻离子散,这是
生活中经常可以看到的事实。作品以此为内容与戒赌也未尝不可,但
如第三段那般写法,手法确属不高。

一是扯开讲赌者妻子的遭遇,原也可以此作侧面,写赌博的危害
。但小说中却在她欲自尽时,写了一位老人(土地神)给了她钱和米
,又将大火隔开,让其烧到兄嫂家去,烧死了嫂嫂。这实在太虚乎,
脱离了原先的现实情景和表现意图,引入了天人感应的旧套中去了。

二是妻子与丈夫同在扬州,丈夫又投入一场大赌博。赌注特大∶
一头是当铺;一头是老婆。幸好赢了。倘若输了怎麽办?赢了就戒赌
,输了就不戒赌?後面讲的他俩从此有了钱报了恩,这不是反而说赌
博的瑚幡吗?裴胜大赌时,妻没劝(可能没在),事後才又喜又劝,
这怎麽说得上「裴胜幸有个妻子在。不然,不愁不输子」呢?

作品中的第一段故事写「好才郎贪色破钞伤身」,这已通过形象
和人物故事表现出来了。但後面又穿插个梦中和尚来索命,被云发父
亲焚香点烛和做道场给打发走了。於是,病入膏肓的云发,重新苏醒
康复过来。这又与前半部的现实生活叙述不合拍,无形中损害了作品
的表现力和说服力。病中做恶梦(与犯淫有关的梦)是顺理成章的、
有可能的,但突然间鬼神离去,人物复活,这就不合情理了,反而削
弱了「贪色破钞伤身」这一主题。

第三种类型∶是情节较生动,人物性格和故事发展较自然的小说
。如第二段、第五段和第六段故事。第五与第六段故事写法差不多、
主题提示手法也相似。

第五段讲鲁生在外嫖娼纳妾,几乎耗尽钱财,又险遭人迫害至死
,实际还是说要戒色欲。第六段是戒嗜酒的故事。马周一再为酗酒所
害,一旦发誓不饮酒、少饮酒,才华就得到了发挥,英雄有了用武之
地,美好机遇接踵而至。这两个故事虽然简单了点,但线索较为清晰
,人物性格发展和际遇的转折,较合乎生活常理。

第二段故事生动,人物关系较为复杂,作品也以客观叙述和描绘
故事为主,只是最後羊玉夫人华氏的死,较为突然。值得指出的是,
悲剧结局并不是或主要不是羊玉的惧内引起的,而是华氏与人淫荡纵
欲而造成的。这与作者「戒惧内」题旨不吻合,仍应是「戒色欲」。

第四种类型∶是完全以人物性格和人际关系的发展而构成的故事
,作者要阐述的道理寓於故事情节之中。这就是全书写得最为出色的
第七段故事。赤口好说大话的性格与他巧妙地让韩民倒了一杯茶的举
动,引发出林松打骂韩氏、韩氏出走、赤口入监、邹光被捉,以及赤
口逃走和入庵寺被杀、邹光入庵寺听出杀人真情等一系列故事情节。
所以,赤口的讨茶喝与吹牛夸口,像一块石头扔入平静的湖面,顿时
涟漪阵阵,向外波动。搅得四周的水草、鱼虾,惊慌动荡,中心在於
那块石头。故事产生的原因、人物坐牢、出家、死亡等等,根源就在
於赤口的那张浪嘴。小说「戒浪嘴」的主题旨,自然而又充分地揭示
了出来。

《八段锦》目录前题「醒世居士编集」、「樵叟参订」,作者姓
名不详。内封署「新编八段锦」、「醉月楼梓」,今刊清初醉月楼刊
本,现珍藏於北京大学图书馆,因是版刻,字迹较模糊,无序跋。书
中某些题材,出自《古今小说》等话本集,如第一段「好才郎贪色破
钞,犯色戒鬼磨悔心」就出自於《古今小说》卷三的「新桥市韩王卖
春情」,以及第六段「马周嗜酒受挫跌,王公疏财识英雄」,出自於
《古今小说》卷五中的「穷马周遭际卖馍媪」。因全书写男女奸淫纵
欲篇幅较多。清道光十八年江苏按察使,道光二十四年浙江巡抚设局
查禁淫词小说,所列书目中均有《八段锦》,後同治七年所禁小说,
亦再度被查禁过。


第一段好才郎贪色破钞犯色戒鬼磨悔心

诗曰∶

情宠娇多不自由,骊山举火戏诸侯;
只知一笑倾人国,不觉胡尘满玉楼。

这首诗是胡僧的专道,昔日周幽王宠个妃子,名褒姒。那幽王千
方百计去媚她,因要取她一笑而不可得,乃把骊山下与诸侯为号的烽
火,突然烧起来。那些诸侯,只道幽王有难,都统兵来救援。及到其
地,却寂然无事,褒姒其时呵呵大笑。後来犬戎起兵来寇,再烧烽火
,诸侯皆不来救,犬戎遂杀幽王於骊山之下。

又春秋时,有个陈灵公,私通夏徵舒之母夏姬,日夜至其家饮酒
作乐。徵舒愧恨,因射杀灵公。

後来,隋朝又有个炀帝,也宠萧妃之色。要看扬州景致,用麻叔
谋为帅,起天下民夫百万,开汴河一千馀里,役死人夫无数。造凤舰
龙舟,使宫女两岸牵拖,乐前闻於百里。後被宇丈化及造反江都,斩
炀帝於吴公台下。

至唐明皇宠爱贵妃之色,那贵妃又与安禄山私通,被明皇撞见,
钗横鬓乱,从此疑心,遂将禄山除在渔阳地面做节度使。那禄山思念
杨妃,举兵反叛。明皇无计奈何,只得带了百官逃难至马山下,兵
阻逼死了杨妃。亏了郭令公血战,才得恢复两京。

你道这几个官家,都只为爱色,以致丧身亡国。如今愚民小子,
便当把色欲警戒方是。你说戒那色欲则甚?我今说一个青年子弟,只
因不戒色,恋着一个妇人,险些儿害了一条性命,丢了泼天家私。惊
动新桥市上,编成一本新闻。

话说宋朝临安府,去城十里,地名湖墅,出城五里地,地名新桥
。那市上有个富户,姓云名锦,妈妈潘氏,只生一子,名唤云发。娶
妻金氏,生得四岁一个孙儿。那云锦家中巨富,放债积谷,果然金银
满筐,米谷堆仓。

又去新桥五里,地名灰桥,市上新造一所房屋,外面作成铺面,
令子云发,雇一个主管帮扶,开下一个铺子。家中收下的丝绵,发在
铺中,卖与在城机户。云发生来聪俊,粗知礼仪,做事朴实,不好花
哄。因此,云锦全不虑他。那云发每日早晨到铺中卖货,天晚回家。
这铺中房屋只占得门面,里头房屋俱是空的。

忽一日,因家中有事,直至傍午方到铺中。无甚事干,便走到河
边耍子。忽见河边泊着两只船,船上有许多箱笼桌凳家伙,又有四、
五个人,将家伙搬入他店内空屋里来。船上走起三个妇人∶一个中年
胖妇人;一个是老婆子;一个是少年妇人,尽走入屋里来。只因这夥
妇人入屋,有分教云发∶

身如五鼓衔山月,命似三更油尽灯。

云发忙回来问主管道∶「什麽人擅自搬入我屋来?」

主管道∶「她是在城人家,为因里役,一时间无处寻屋,央此间
邻居老来说,暂住两三日便去。正欲报知,恰好官人自来。」

云发听了,正欲发怒,只见那小娘子走出来,敛衽向前道个万福
,方开口道∶「官人息怒,非干主管之事。是奴家一时事急,不及先
来府上禀知,望乞恕罪。容住三、四日,寻了屋就行搬去。至於房金
,依例拜纳,决不致欠。」

云发见她年少美貌,不觉动火,便放下脸来道∶「既如此,便多
住几日也无妨,请自稳便。」妇人说罢,便去搬箱运笼。

云发看得心疼,也帮她搬了几件家伙。那胖妇人与小妇人都道∶
「不劳官人用力。」

云发道∶「在此空闲,相帮何妨?」彼此俱各欢喜。

天晚,云发回家,吩咐主管∶「须与里面新搬来的说,写纸房契
来与我。」主管答应,不在话下。

且说,云发回到家中,并不把人搬来借住一事,说与父母知觉。
当夜心心念念,只想着小妇人。

次日早起,换了一身好衣服,打扮齐整,叫小厮寿童跟着,摇摇
摆摆走到店中来。那里面走动的八老,见屋主来了,便来邀接进去吃
茶,要纳房状。云发便起身入去,只见那小妇人,笑容可掬,迎将出
来道个万福,请人里面坐下。云发便到中间轩子内坐着。那老婆子和
胖妇人,都来相见陪坐。

坐间只有三个妇人,云发便问道∶「娘子高姓?怎麽你家男子汉
,不见一个?」

那胖妇人道∶「拙夫姓韩,与小儿在衙门跟官,早去晚归,官身
不得相会。」

坐了一会,云发低着头,瞧那小妇人。这小娘子一双俊眼,觑着
云发道∶「敢问官人,青春多少?」

云发道∶「虚度二十四岁,且问娘子青春?」

那小妇人笑道∶「与官人一缘一会,奴家也是二十四岁。城中搬
来,偶遇官人,又是同庚,正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。」

那老妇人和胖妇人,看见关目,推个事故,起身躲避了,只有二
人对坐。那小妇人便把些风流话来引诱云发。

云发心下虽爱她,亦不觉骇然,暗忖道∶「她是个好人家,容她
居住,谁想是这样人物。」

正待转身出去,这个小妇人便走过来,挨着身边坐住,作娇作痴
,说道∶「官人,将你头上的金簪子取下,借奴看一看。」

云发便除下帽子,正欲去拔,这小妇人便一手按住云发的头髻,
一只手拔了金簪,就起身道∶「官人,我和你去上楼去说句话儿。」

一头说,一头迳走上楼去了。此时云发心动,按捺不住,便也随
後跟了上楼,讨那簪子,叫道∶「娘子还我簪子,家中有事,就要回
去。」

那妇人道∶「我与你是夙世姻缘,你不要假装老实,愿偕枕席之
欢。」

云发道∶「使不得!倘被人知觉,却不好看。」

便站住脚,思要下楼。怎奈那妇人放出万种妖娆,回转身来,搂
住云发,将尖尖玉手,去扯云发的裤子。那时,就任你是铁石人,也
忍不住了。云发情兴如火,便与他携手上床,成其云雨。霎时云散雨
收,两个起来偎倚而坐,云发且惊且喜,问道∶「姐姐叫什麽名字?


那妇人道∶「奴家姓张,小字赛金。敢问官人宅上做甚行业?」

云发道∶「父母只生我一身,家中贩丝放债,新桥市上有名的财
主。此间门首铺子,是我自己开的。」

赛金暗喜道∶「今番缠得这个有钱的男子了。」

原来这妇人一家,是个隐名的娼妓,又叫做私窝子,家中别无生
意,只靠这一本帐讨生活,那老妇人是胖妇人的娘,这赛金是胖妇人
的女儿。在先,那畔妇人也嫁在好人家,因她丈夫无门生理,不能度
活,不得已做这般勾当。赛金自小生得标致,又识书会写,当时已自
嫁与人去了,只因看娘学样,在夫家做出事来,被丈夫发回娘家。事
有凑巧,此时胖妇人年纪将上五旬孤老,所得甚少,恰好得女儿接代
,便索性大做了。

原在城中居住,只为这样事被人告发,慌了,搬来此处躲避。不
想云发偶然撞在她手里圈套,安排停当,漏将入来,不由你不落水。
怎的男儿不见一个?但有人到他家去,他父子即使避开。这个妇人,
但贪她的便着她手,不知陷了几多汉子。

当时赛金道∶「我等一时慌忙搬来,缺少盘费。告官人,有银子
乞借五两,不可推故。」

云发应允,起身整好衣冠,赛金才还了金簪,两个下楼,仍坐在
轩子内。

云发自思∶「我在此耽搁甚久,恐外面邻舍们谈论。」又吃了一
杯茶,即要起身,赛金留吃午饭。

云发道∶「耽搁已久,不吃饭了,少刻就送银子与你。」

赛金道∶「午後特备几杯菜酒,官人不要见却。」说罢,云发出
到铺中。

只见几个邻人都来和哄道∶「云小官人恭喜。」

云发红了脸皮,说道∶「好没来由!有什麽喜贺?」

原来外边近邻,见云发进去,那房屋却是两间六橡的楼屋,赛金
只占得一间做房,这边一间,就是丝铺上面,却是空的。有好事者,
见云发不出来,便伏在这边空楼壁缝偷看。他们入马之时,都看得明
白亲切。

众人见他脸红嘴硬,内中那原张见的便道∶「你尚要懒哩!拔了
金簪子,上楼去做什麽?」


云发被他说着,顿口无言,托个事故,起身便走出店,到娘舅潘
家讨午饭吃了。

踱到门前店中,借过一把戥子,将身边买丝银子,秤了三两,放
在袖中。又闲坐了一回,捱到半个下午,方复到铺中来。

主管道∶「里面住的,方才在请官人吃酒。」

恰好八老出来道.「官人,你去哪里闲耍,叫老子没处寻。家中
特备菜酒,只请你主管相陪,再无他客,快请进去。」

云发就同主管,走到轩子下看时,桌上已安排得齐齐整整。赛金
就请云发正席而坐,主管坐在横头,赛金朝上对坐。三人坐定,八老
执壶斟酒。

吃过几杯酒、几盘菜果,主管会意,托词道∶「年来掏摸甚多,
天将晚了,我去收拾铺中什物去。」便脱身出来。

那云发酒量亦浅,见主管去了,只一女子相陪,有趣,便开怀畅
饮。吃了十数杯,自知太醉,即将袖内银子交与赛金,起身挽了赛金
的手道∶「我有句话和你说,今日做那个事,邻舍都知道了,多人来
打和哄。倘传到我家父母知道,怎生是好?姐姐依着我说,寻个僻静
去住,我自时常看顾你何如?」

赛金道∶「说得是,奴家就与母亲商议。」说罢,免不得又做些
乾生活。

云发辞别,嘱咐道∶「我此去再不来了,待你寻得所在,叫八老
说知於我,我来送你起身。」

说罢,云发出来铺中,吩咐主管记怅,一径自回,不在话下。

且说赛金送云发去後,便把移居的话,备细说与父母知道。当夜
各自安歇。次早起来,胖妇人吩咐八老,悄地打听邻舍消息。

去了一会,八老回家哭道∶「街坊上嘴舌甚是不好,此地不是养
人的去处。」

胖妇人道∶「因在城中被人打搅,无奈移此。指望寻个好处安身
,谁想又撞着不好的邻舍。」说罢,叹了口气,遂叫丈夫去寻房子不
题。

话说云发自那日回家,怕人嘴舌,瞒着父母,只推身子不快,一
向不到铺中去。主管自行卖货。赛金在家,又着八老去招引旧时主顾
来走动。那邻含起初,只晓得云发一个,恐子弟着手,尚有难容之意
,次後见往来不绝,方晓得是个大做的。

内中有生事的道∶「我们俱是好人家,如何容得这等鏖曹的。常
言道∶『近奸近杀。』倘争锋起来,致伤残命,也要带累邻含。我们
鸣起锣来,逐他去罢!」

那八老听得此言,进去向家中人说知。胖妇人听得,甚没出气处
,便对老娘道∶「你七老八老,怕着谁的?兀不去门前叫骂那些短命
多嘴的鸭黄儿去?」

那老婆子果然就走到门前叫骂道∶「哪个多嘴贼鸭黄儿,在这里
学放屁,若还敢来应我的,并这条老性命结识他!哪个人家没亲眷来
往?辄敢臭语污人,背地多嘴,是何道理?」

其时,邻舍们听得,道∶「这个出精老狗!不说自家干那事,倒
来欺邻骂舍?」

内中有个开杂货店的沈一郎,正要去应对婆子,又有个守分的张
义明拦住道∶「且由她!不要与这垂死的争气,早晚赶她起身便了。


那婆子骂了几声,见无人睬她,也自入去了。

然後众邻舍,来与主管说道∶「这一家人来住,都是你没分晓,
反受她来。她如今不说自家里短,反叫老婆子门外叫骂!你是都听得
的。我们明日到你主家说与云大官知道,看你怎麽样?」

主管忙应道∶「列位息怒,不要说得,早晚就着她去就是。」说
罢,众人去了。

主管当时到里面,对畔妇人道∶「你们快快寻个所在搬去,不要
带累我!看你们这般模样,就住也不秀气。」

胖妇人道∶「不劳吩咐,我已寻屋在城,早晚就搬。」

胖妇人就着八老悄与云小官说知。又吩咐不可与他父母知觉。八
老领诺,走到新桥市上,寻着云宅,站在对门候着。

不多时,云发出来,看见八老,忙引他到别家门首,问道∶「你
来有甚话说?」

八老道∶「家中要搬在城内游奕营,羊毛寨南横桥街上去住,敬
叫我来说知。」

云发道∶「如此最好!明日我准来送你家起身。」八老说了辞回


次日,云发已牌时分,来到灰桥市上铺里住下,主管将逐日卖丝
的银子算了一回,然後到里面与赛金母子叙了寒温。又於身边取出一
封银子说道∶「这三两银子,助你搬屋之费,此後我再去看你。」

赛金接了,母子称谢不尽。

云发起身,看过各处,见箱笼家伙都搬下船了。赛金问道∶「官
人,我去後,你几时来看我?」

云发道∶「我回家还要针灸几穴火,年年如此,大约半月日止,
便来相望。」

赛金母子滴泪,别云发而去。正是∶

此处不留人,自有留人处。

且说云发原有害夏的病,每遇炎天,便身体疲倦,形容消减。此
时正六月初旬,因此请个医人,在背後针灸几穴火,在家调养,出门
不得。虽思念赛金,也只得丢下不题。

话说赛金,从五月十七搬在横桥街住下,不想那条街上,俱是营
里军家,不好那道的。又兼僻拗,一向没人走动。

胖妇人向赛金道∶「那日,云小官许下半月就来,如今一月怎不
见来?」

赛金道∶「莫不是病倒了?或者他说什麽针灸?想是忌暑不来。


遂与母亲商议,教八老买两个猪肚磨净,把糯米、莲肉灌在里面
,安排烂熟。赛金便写起封字道∶

贱妾赛金再拜,谨启情郎云官人∶
自别尊颜,思慕不忘。向蒙期约,妾倚门凝望,不见降临,
贵体灸火疼痛,妾坐卧不安,不能代替。谨具猪肚二枚,少
申问安之意,幸希笑纳不宣。

写罢,摺成柬子,将纸封了。猪肚装在盒里,叫八老嘱道∶「你
从他铺中一路而去,见了云小官,便交他亲收。」

八老携了提盒,怀着柬书,走出武林门,到灰桥市铺外,看将入
去,不见云小官,便一迳到新桥市上。

云发门首坐着,只见他家小厮寿童走出,八老便扯寿童到僻静处
说道∶「我特来见你官人说话,可与我通知?」

寿童遂转身进去。不多时,云发出来,八老慌忙作揖道∶「官人
,且喜贵体康健。」

云发道∶「好阿公,你盒子里什麽东西?」

八老即道知来意。云发遂引他到个酒楼上,坐定问道∶「你搬在
那里可好麽?」

八老道∶「甚是消索。」遂於怀中取出柬封,递与云发。

云发接来看了,藏在袖中。揭开盒子,拿一个肚子,叫酒博士切
做一盘,吩咐烫两壶酒来。云发又买了张帖子,索笔砚,一面陪八老
吃酒,一面写回书。

吃完了酒,又向身边取出一锭银子,约有三两上下,并回书交与
八老道∶「多多拜覆吾姐,过一二日,我定来相望,这银子送与你家
盘费。」八老受了,起身下楼而去。

天晚到家,将银、柬俱付赛金。赛金拆开看时,上写道∶

发顿首,覆爱卿张赛金娘子妆次∶

前会多蒙厚意,无时少忘。所期正欲赴会,因贱躯灸火,有
失前约。兹蒙重惠佳肴,不胜感念。相会只在二三日间,些
须白物,权表微情,伏乞收入。云发再拜。

看毕,母子欢喜不题。

再说云发,在酒店拿了一个猪肚归家,悄地到自己卧房,对妻子
道∶「这个熟肚子,是个相知的机户,送与我吃的。」当晚,就将那
熟肚与妻子在房中吃了。不令父母知觉。

过了两日,云发起个早,告知父母,要去查铺。计一乘兜轿坐了
,命寿重打伞跟随。只因这一去,有分教赛金断送了他的性命。正是

二八佳人休是趐,腰间仗剑斩愚夫;
难然不见人头落,暗里教君骨髓枯。

云发上轿,不觉早到灰桥市上,进了铺,主管相见。云发一心在
赛金身上,坐了片时,便起身吩咐主管道∶「我入城去,收些机户赊
账,然後回来算你卖帐。」

主管明知他要到那去处,但不敢阻拦,只得道∶「官人贵体新痊
,不可别处闲走,恐生他疾。」

云发不听,一径上轿。在路预先吩咐轿夫,进银山门,迤至羊毛
寨,南横桥,寻问湖市搬来张家。

店面指示,寿童前去敲门。里面八老出来开门,见了云发,忙人
去报知赛金,母子迎接。

云发下轿,说道∶「贵人难见面,今日甚风吹得到此?」

云发欢然。里面坐下,叙了别情。茶罢,赛金道∶「官人看看奴
家卧房。」

云发便同她到楼上坐下。两个无非说些深情蜜语,当下安排酒肴
,两人对饮。云发情兴如火,相抱上床。事毕,起来洗手,更酌,又
饮数杯。云发因针灸在家,一月不曾行事,今见了赛金,岂肯一次便
休?这云发也是合当不禁,情兴复发,下面硬个不了。扯了赛金上床
,又丢一次。正是∶

爽口物多才作疾,快心事过便为殃。

事毕,云发自觉神思散乱,困倦异常,便倒在床上睡了。赛金也
陪睡同眠。

却说云发睡了,方合眼,便听有人叫∶「云小官,你这般好睡!


云发看时,是一个胖大和尚。身披旧褊衫,赤脚穿鞋,腰束黄丝
线条,对着云发道∶「贫僧是桑叶寺水月住持,因为死了徒弟,特来
劝化官人弃俗出家,与我作个徒弟何如?」

云发道∶「你这和尚,好没分晓!我父母半百之年,只生我一人
,如何出得家?」

和尚道∶「你只好出家,若贪享荣华,定然夭寿。依贫僧说,跟
我去罢。」

云发道∶「胡说!这是妇人卧房,你怎麽也敢到此?」

那和尚瞪着眼喝道∶「你去也不去?」

云发也骂道∶「你这秃驴,好没道理!只管缠我则甚?」

和尚大怒,扯住云发便走。及走到楼梯边,云发叫屈起来,被和
尚尽力一推,便倒下楼去。撒然惊觉,出一身冷汗。开眼时,赛金还
未醒,云发连叫奇怪。

赛金也醒来道∶「官人好睡,便歇了,明早去罢!」

云发道∶「家中父母计挂,我要回去,另日再来。」

赛金细看云发,颜色大是不好,不敢强留。云发下楼,想着梦里
,又觉心惊。遂辞了赛金母子,急急上轿。天色将晚,肚里又渐疼起
,真个过活不得。此时自怨自艾,巴不能到家,吩咐轿夫快走。

挨到自家门首,疼不可忍。下轿来走入里面,迳奔楼上,坐在马
桶大便。疼一阵,撒一阵,撒出的都是血水。及上床便头眩眼花,四
肢倦软,百骨酸疼。

那云锦见儿子面青失色,奔上楼去,吃了一惊,亦上楼问道∶「
因甚这般模样?」

云发假推在机户家,多吃几杯,睡後口渴,又吃冷水,肚疼作泻
。说未了,咬牙寒战,浑身冷汗如雨,身如火热。云锦忙下楼请医来
看。医人道∶「脉气将绝,此病难医。」

云锦再三哀告,医人道∶「此病非乾泄泻,乃色欲过度,耗散元气
,为脱阳之症,多是不好。我用一帖药,与他扶助元气,若服药後热
退脉起,则有生意,我再来医。」

於是撮了药自去。父母再三盘问,云发只是不语。将及初更,服
了药,伏枕而卧。忽见日间所梦和尚又至,立在床边叫道∶「云发,
你强熬则甚?不如早跟我去!」

云发只不应他,那和尚便不由分说,将身上黄丝条套在云发颈上
,扯住就走。云发扳住床棂,大叫一声惊醒,又是一梦。开眼看时,
父母妻子俱在面前。

父母问道∶「我儿因甚惊醒?」

云发自觉神思散乱,料捱不过,只得将赛金之事,并所梦和尚始
末,一一说了。说罢,哭将起来,父母妻子尽皆泪下。父亲见病已至
此,不敢埋怨他,但把言语宽解。

云发昏迷几次复苏,泣谓浑家道∶「你须善待公姑,好看幼子,
丝行资本,尽够过活。」

其妻哭道∶「且宽心调理,不要多虑。」

云发叹了口气,唤丫发扶起,对父母道∶「儿不能复生矣。也是
午灾命厄,虽悔何及?传与少年子弟,不要学我非为,害了性命。我
若死後,将尸丢在水中去,方可谢抛妻弃子、不顾父母之罪。」言讫
,方才含眼。

和尚又在面前,云发哀告道∶「我师,我与你有甚冤仇,不肯放
我?」

那和尚道∶「我只囚犯了色戒,死在彼处,不得脱离。咋日偶见
你与那女子,白画交欢,我一时心动,便想你做个顶替。」言罢而去


云发醒来,又将这话说与父母。云锦骇道∶「原来如此!」

慌忙在门外街上焚香点烛,摆列羹饭,望空拜告∶「求禅师大发
慈悲,放回我儿,亲去设醮追拔。」祝罢,烧化冥纸,回到楼上。

见儿子睡着,忽然翻身,坐将起来,睁着眼道∶「云锦,我犯如
来色戒,在羊毛寨寻了自尽。你儿子也来那里淫欲,我所以想要你儿
子做顶替,不然求你超度。适才许我荐拔,我放你儿子,仍在羊毛寨
等。你果来荐拔,能得脱生,永不来了。」

云锦即合掌作礼。云发忽然而觉,颜色复旧,身上已住了热。及
下床解手,便不泻了。天明,请原医来看,说道∶「六脏已复,定然
得生。恭喜了!」

撮下药,调理数日,果然痊好。云锦即请几位僧人,在羊毛寨赛
金家,做一昼夜道场。只见赛金一家做梦,见个胖和尚,带了一条拄
杖去了。云发将息半年,依旧在新桥市上生理。那八老来寻,竟一直
谢绝,永不复去。

一日,与主管说起旧事,不觉追悔道∶「人生在世,切莫贪色。
我几乎把条性命,平白害了。」自此以後,生男育女,常常训诫,不
可贪色好淫。後来,寿得八十之外而终。

看官们牢记此段,以诫子弟,勿谓野史无益於人,不必寓目也!


第二段大好汉 心惧内小娇娘纵情丧身

诗曰∶

夫握乾纲图画中,未闻惧内受妾宠,
何事甘心 首伏,弄得臭名世世洪。

这首诗,单表人间,有夫妇犹如内有天地;天位乎上主拖,地位
乎下主受;夫以义率,妻以顺事,哪有丈夫怕妻子之礼?无奈今之惧
内者,自缙绅以逮下贱,习以成风,恬不知耻,即目击妻之淫纵,亦
无奈付。无他,其祸皆起於「爱」之一字。盖人当初娶时,未免爱其
色,而至於宠,宠之一成,就是∶

堂上公言,似铁对钉;
枕边私语,如兰斯馨。

虽神功妙手,孰能医治?狮子一吼,则丈夫无所措手足,因而成
畏。此必然之理也!

话说南直隶本府城内,莫有巷,有一人姓羊名玉,字学德。这人
在地方,也是有数的。好结朋友,若邻里有事,拉他出来,说两句话
,人都信服。只有一件,回家见了妻子,便像小鬼见阎王,论惧内的
,他算是头一把交椅。

他偏在人前说嘴道∶「做个人,岂有怕老婆之理!大凡人做事,
哪得十全?倘有点差误,得那美慧的点醒一番,也是内助之功,怎不
听她?就是被老婆打几下,也不过是闺房中,淘情插趣儿,你说那嫩
松松的手儿,可打得疼麽?难道也像仇敌,必要与她打个输赢不成?


因执了这个念头,娶妻华氏,生得十分美貌,年只二十多岁,且
手里来得,口里道得,他便一心畏服,固而怕她。

却说羊学德,有一起串行朋友,一姓高名子兴;一姓希名要得;
一小旦姓苟名美都,俱是风流人物。都住在裤子巷右腹内,会吹弹歌
唱,一到人家,妇女见了,未有不动心的。故老成人断不容此辈上门


却说苟美都,年方十五,父早逝,仅存母亲诸氏。年三十馀岁,
只看他儿子的美艳,便知其母一定是标致的了。况美都要学子兴的吹
唱,日逐邀在家中,不分内外,孤既不孤,寡亦不寡,子母们未有不
着手的。两邻见他哄进哄出,却也疑心。

一日,高子兴来寻美都,偶遇美都出外,他便关门上楼。左邻有
心,急去寻个壁缝瞧看,见子兴搂了诸氏,在醉翁椅上,将屁股不住
扭动,那诸氏乱类乱播。

子兴一气,抽上四五十回,诸氏渐渐闭目丢了一阵,身子动不得
了。那高子兴忍了一刻,见诸氏醒来,把肉具扯出,在牝口边,上下
擂晃,诸氏又被挑拨得痒了,将牝口又套将过来,子兴又尽根乱捣,
未经得一二百抽,诸氏不济,又丢了。

子兴还要尽兴,诸氏恳求道∶「我的心肝,再一次定要死了,饶
了罢,待明日与你尽兴。」

高子兴道∶「你儿子又不在家,叫我去哪里完事?」

诸氏道∶「随你哪里去。」子兴兜了裤子,下楼出门。

那瞧看的邻舍,先在门口等着,叫道∶「老高,你好战法!」

子兴道∶「我们串戏的,不过虚戳这几枪,有什麽好?」

彼此笑开去了。但一传两、两传三,裤子巷中,没一个不知道的
。那诸氏还要假卖清,骂邻骂舍不了。

一日,也是合当有事。那高子兴、希要得,俱在美都家吹唱饮酒
,兴尽归家,独子兴转回,走在诸氏楼上歇了。那邻舍恨诸氏嘴硬,
打探明白,都暗暗在门口守候,及子兴开门出来。被众人一把拿住,
又恐诸氏短见,叫两个老妇人去陪住。

那美都忙去寻希要得,与几个相知来调停。其中有一个叫杨蜊子
,一个叫王榻皮,有这两个在内,再处不到了。子兴便叫美都去寻羊
学德来。

到了天明,美都寻着学德,道知其事,因说道∶「特来请你老人
家去调停,不然我母亲就死了。」

羊学德道∶「内中作梗的是谁?」

美都道∶「是杨蜊子、王榻皮。」

学德道∶「原来是这两个。不打紧,你去秤一两银子,做二包拿
来应用。」

美都即到家,对母亲说了,秤银出门,交与学德,方同他到家。

学德见坐了一屋的人,便笑道∶「啊呀,好热闹!为甚事来?」

那杨蜊子二人齐道∶「你老人家来得好!有一件败俗的事。高子
兴与苟美都的母亲通奸,也非一日。邻里们守候四五日,咋夜才拿住
,正要送官,你老人家既来,有甚处法?」

那羊学德便拉了杨、王二人的手,将银包递过去了,乃从容说道
∶「这奸是床上拿住的?是门外拿住的?」

有几个道∶「虽不是床上拿住,然我们合巷皆知!」

学德又道∶「依列位说是其了。且问这捉奸的是她父族,还是亲
戚?」

众人道∶「虽非父族、亲戚,我等紧邻,伤风败俗的事,人人都
拿得。」

那王榻皮与杨蜊子道∶「你们且静口!听羊兄处分,自有妙论。


羊学德道∶「大凡人隐恶扬善,是积福积寿的根本。至於把他人
弄丑,害人性命,与己何益?俗语道得好∶『闲人撮闲畔,不要闲人
管。』」

众人听了这一席话,都顿口无言。内有一人道∶「我们与他本无
仇隙,做甚对头?只是他二人通奸,我们都是亲眼见的,那诸氏反骂
邻骂舍,所以气她不过,与她出丑。如今你老人家,处千处万,随你
吩咐,我们无有不依的。」

羊学德道∶「这事也难怪众人。诸氏心性,不必说起,就是老高
,在裤子档中,硬头硬脑,列位岂有喜他的麽?」

众人都笑起来,他又道∶「如今你们把我当一个人,我怎敢忘情
?我拿出几两银子来,叫厨子包几桌酒。」

吩咐苟美都,道∶「你快去发行头来,叫高子兴串一本戏文陪礼
。这个使得麽?」

众人齐道∶「妙极!」於是众人各散。

须臾,戏箱发到,搭了台。邻舍毕集,一同吃了酒饭。子弟生、
旦、丑、净,都扮起来,敲动锣鼓,演一本《幽闺记》男盗女娼的戏
文。

那苟美都做了贴旦,标致不过,在台上做作。引得羊学德将妻子
的规戒顿忘,旧兴复发。见美都下台,便搂住道∶「我的心肝!你如
此态度,不由人魂飞,到场毕,凭你怎麽,要了却我的心愿去。」

美都道∶「若奶奶知道,粗棍抽你,我却救你不得,须自家打算
。」

学德道∶「休管她!粗棍抽我,我也将粗棍抽她。」

高子兴德着便道∶「那不费之虑,何难奉承。」

苟美都道∶「肯到肯,只要他一个东道,明朝请我们。老希,你
做中。」

众人都道∶「是了。」

学德应允。直待戏完,吃了散场酒,美都与子兴,同送羊学德一
路回家。已是三更时分,残月朦胧。

学德扯了美都,落後一步道∶「我的小心肝,完了我的心事去。


美都道∶「到你家扰了东道,自然了你心愿。」

学德便一把搂住道∶「你这小油嘴,晓得我家里做不得,故意难
我麽?」

於是扯到廊下,褪了裤子,便弄起来。只弄几抽,只见希要得轻
轻掩在侧便道∶「狗打花,快拿些水来!」

学德骂道∶「牢拖的,还不轻声!」

不上一会,复走来道∶「老羊,东道休忘了。」

学德道∶「死花子,奈何死人,说有便有了。」

希要得道∶「你们好好入捣,不要入脱了肛门,不干我事。」

美都道∶「厌花子,还不快走!」

子兴忙来拽他道∶「不要惹厌。」扯得去。须臾了事,各散回家


学德到家敲门,腊梅开门放进。

学德问道∶「妈睡了麽?」

腊梅点头,学德忙忙上楼,向床内去摸。那华氏伸手,劈面一掌
道∶「入你娘的,这时候才来!你在外干什麽事?」

学德便坐在床前道∶「今日遇着一件奇事。」

便把子兴奸诸氏,众人处不倒,我去一说便倒,一一说明,道∶
「才看戏回来,并没走甚野路。」

华氏听了这些风流话,起来坐在床内道∶「这是真的麽?」

学德道∶「怎敢调谎?」

华氏道∶「拿行货子来我瞧!」

学德忙扯裤子,华氏伸手一摸,将来鼻边一闻,骂道∶「你这欺
心的亡八!你娘清水的牝不入,却去弄那屎屁股!你不跪住,还想来
睡麽?」

一个翻身,竟朝床里,哭个不了。

那学德忙跪下道∶「我若去弄,孙子。把娘牝来与驴子入。」

华氏道∶「你还要油嘴?那卵头还是屎臭的!」

学德道∶「是了,怪不得娘恼我,适才肚疼,一时破腹冒将出来
,累了卵头。请娘放心,我断不如此薄幸。」

华氏道∶「泻肚是泻肚的气味,这明是桩熟的屎,还要强嘴!你
道我全不识货的麽?也罢,你快去洗来。」

学德忙呼腊梅,取热水来洗净了,只想与她干事。正欢喜爬上床
去,那华氏一把捏住尘柄,叫腊梅拿桌上的木筷子来,便把尘柄夹住
,将膝裤带两边收紧。

学德连声叫疼,道∶「随娘打几下罢,这刑法实在难当。若夹断
了,你就一世没得受用;若夹伤了,也有几日动不得手。望娘侥了罢
!」

华氏笑道∶「也等他受一受苦。」

学德百般央告,才松了夹棍,叫他上床。学德叫疼道∶「我的娘
,你瞧瞧肿起来了。」

华氏喝道∶「死亡八,不要支吾,快来承应。入得我好,将功折
罪。」

学德无奈,只得将半疼半痛的尘柄,塞将进去,不上一二百抽,
便丢了。那华氏正在兴头上,不想丈夫已丢了,便向他肩头上咬了一
口道∶「如何就是当官的一般,应付了事。」

学德道∶「娘,不是我懈怠,不知为着甚的,一到娘香美的东西
内,再耐不得,就要来了。」於是二人困倦睡去。这正是∶

不耻奴颜婢膝行,甘心棰楚受妻禁。
夫纲凌替一如此,犹向人前假卖清。

次日清晨,高子兴同苟美都、希要得,齐来羊家索东道。

宾主一见,高子兴便谢道∶「咋蒙恩哥费心,解我一结。」

羊学德道∶「这个该当。」

美都接口道∶「羊哥,我们今日来消咋日的东道。」

学德道∶「咋晚敞房等我,熬了一夜的眠,如何好叫他动手?」

苟美都道∶「如何?我说他会赖帐。我只问中人要,不然我是这
等贱的。」

高子兴道∶「就是一个东道,这狗屁股亦不见贵。我有个故事,
说与你们听。当初羊头上无角,狗头上原有角。那羊想狗的角,央鸡
居间借了,再不肯还至今。鸡尚道∶『狗个角。』狗则云∶『要、要
、要。』羊一心图赖,出口道∶『没,没,没。』」说罢,众人齐笑
起来。


学德道∶「待我进去问声。」

学德进内,不料华氏已在中门後听了,见丈夫进来,便一把扯住
胡须道∶「你昨夜原与小杂种干那个,我养你廉耻,不出去打他,你
好好随我上楼。」

学德道∶「我的美慧娘,既全我的体面,休 害我的胡须。」遂
一同上楼。

那外面苟美都,爬在格,眼上偷瞧,下来对众人说知,众人即掩
口进内窃德,只听华氏大发雷霆道∶「谁家长进的男子,做那肮脏事
。」

学德道∶「娘,你是伶俐的,怎听这干人哄?」

华氏道∶「别人或者有之,高叔这等人品,难道也会哄人?」

学德忙膝行到华氏腿边道∶「如你不信,你整起东道来与他们吃
。我若与那小杂种,贴一贴身,油一句嘴,便二罪俱罚。」

华氏道∶「我的儿,他是我仇人,我倒去整酒与他 屁股麽?」

学德道∶「不是请他,他们笙箫、提琴都带来了,无非唱曲要酒
。你在窗内听听,也是趣事。」

华氏听得动兴,想他们那班人物风流可爱,便道∶「罢了,饶你
这遭,快去买东西,我与你烹调,只不许你在外放肆。」

学德道∶「不敢。」

起来下楼,出外留住众人,道∶「我房下闻得众位在此,又听我
说各位曲子唱得好。她已应承,亲手整治。众人同我去买些肴美酒
来。」於是众人各各带笑,一齐出门。这正叫做∶

家人 是佳谋,妇子嘻嘻贞亦羞,
百意逢年犹未善,开门揖盗赴妆楼。

羊学德四人,买了肴酒,拿到厨下。华氏果然登时整出来,叫腊
梅摆将出去。那高、希,苟三人,假逊了一回,然後坐定,叫一声请
啊!但见∶

人人动手,个个衔杯,狼餐虎咽,就似与鸡骨头有甚冤仇;马饮
牛呼,却像与糯米汁是亲姊妹。正是吃一看三揭两,盘中一似云飞。
眼晴近视的,休来人坐;牙疼的,吃了一半大亏。

须臾,盘光碟空。华氏窥见,又叫腊梅取些添换出来。学德斟了
一回酒,众人都道∶「酒冷。」

学德便向内道∶「酒冷了!」

又饮一巡,众人又道∶「还有些冷。」

学德又向内道∶「酒仍冷!」

华氏起初听喊,心已不快,又听得喊叫,便十分大恼。下在中门
後瞧看,却好学德提酒壶进去换酒,劈头撞着。华氏正在气头上,就
是一大巴掌,打得甚响,外面听得真切。

学德也不做声,向外走道∶「这等可恶!我专打你这个酒冷。」

众人心中俱疑,道∶「他平日极怕的,怎一时振作起来?」

及众人饮得高兴,你唱我弹吹,我唱你弹吹,果然绕
梁之音,声彻云宵。那华氏始听得妙,倚着门瞧,後渐出中堂,立在
屏後,或隐或见,引得这些小夥,越做出风流的样子来。

及轮到高子兴唱,华氏便以手在屏上拍,隐隐赞妙。那高子兴刚
在右手,坐在屏风侧边,正与玉人相对。他见此光景,弄得∶

心儿内忐忐忑忑,意儿上倒倒颠颠。

坐立不安,心生一计,将脚把垫桌的砖头踢去。见桌不平稳,忙
向屏风角边去寻瓦片,轻轻将华氏绣鞋上,捏了一把,然後垫好桌脚


他见华氏不动,知她有心,因一眼盯着华氏,华氏以手招他,便
起身道∶「列位且坐坐,我解手就来。」

学德道∶「不许逃席!」

子兴道∶「我肯逃麽?」於是走到後边,见门半掩,便身挨进去


华氏一见便道∶「高叔,不去饮酒,来此则甚?」

子兴道∶「多扰大嫂,特来致谢。」

华氏倒了一杯茶,带笑道∶「高叔,前闻得你好快乐。」

子兴道∶「她是过时桃杏,怎如大嫂是水上芙蓉。」

华氏道∶「我最怪人在东说西。」

子兴乃向前搂住道∶「我的心肝,对你焉有假心。」

便去亲嘴接唇。华氏故意不允,把手内茶,泼了一身,便道∶「
你快出去!我明日打发胡子出去,你可早来,我与你说话。」


子兴得了约,复出来赴席,不防那希要得早已窥破,见子兴说出
恭去後,他也说出恭,跟到後边,亦进了门,隐在暗处,听得明白。
见小高出来,也不冲破,随来席上坐一会,各人方散。

那学德回到内边赞道∶「我的娘,你真显得好手段!」

华氏笑道∶「你不嫌我也罢了。」

学德道∶「有甚嫌你?只是这干人面前,不要你出头露脸。」

华氏道∶「啐!你就不该引他家来。难道牝生在额角上,见了人
,就入了去不成?你既说这话,他们来时,我偏要出去见他。看你怎
奈何我?」

学德便以手自打脸,道∶「只是我多嘴了!」可怜∶

玩夫股掌上,何事不堪为。

却说高子兴,因华氏约她,次日绝早,打扮十分齐整,悄悄而去
。不料希要得在家亦想道∶「我哪些不如他?他两人眉来眼去,只要
踢开我。若是大家弄弄,便罢了;不然,我搅断他的筋!他今朝必然
早去,等我先去候他。」便先去了。

那子兴刚到羊家门首,去门缝里瞧,见有人在内,仔细一看,却
正是小希!心下便如中一拳,道∶「这鬼头,怎麽先来了?」

忙做不见,踱了过去。那小希看见,便急跑出门,叫道∶「高大
哥何往,打扮得像去做新郎的?有甚好处,带挈我一带。」

子兴道∶「我去拜一朋友。」

小希道∶「小弟奉陪。」

子兴道∶「不敢劳。」

小希道∶「小弟没事,今日总要同你走走。」

子兴千方百计,再洒脱不开,整缠了一日。

到次日,子兴恨道∶「这天杀的,误我一日。那人不知怎的恨我
!今日休走大道,由小路去罢。」

及到羊家中堂,又见小希早在。问他道∶「你因甚来?」

小希道∶「我的来,就是兄的来。」

子兴道∶「我与羊哥有话。」

小希道∶「我也有话。」

二人坐了一回,子兴道∶「去罢。」

小希道∶「你何往?我同你去。」

子兴便发性,要与他相打。

小希又微笑道∶「我不曾得罪大哥,何必如此发怒?你要打就打
几下。我总要跟着你。」

子兴无奈,只得往苟家,向诸氏告知其事。诸氏道∶「这个不难
,但你不可忘旧。你去买四色礼来,我代你羊家去。」子兴忙去办备


且说华氏,见他两人缠个不了,好不痛恨。至第三日,忽见一乘
轿,抬个半老佳人进来。见了礼,便道∶「我姓诸,苟美都是我的儿
。前蒙羊大叔,全我性命,特备些须微物,来谢奶奶。」

华氏道∶「原来是诸奶奶,俱是通家,何必如此,请里面坐下。


却说希要得,又来羊家巡哨。张见诸氏在内,便惊道∶「好贼头
!这着棋倒与他下着了,待我去寻蜊子,叫老羊回来破他。」

不多时,学德果回。见是诸氏,见礼毕。华氏道知来意,便留待
饭。

饭後,华氏道∶「叔叔今夜在。这里歇,我还有知情话对你说。


诸氏道∶「只恐羊叔怪我阻他的兴。」

二人笑做一堆,便叫轿夫回去。晚间,华氏多吃了几杯,便春心
奔露,向诸氏道∶「我与你结个姊妹,方好来往。我闻你与小高有情
。姊姊,你试说趣味我听。」

诸氏欣然道∶「妹妹,那小冤家的行货子,真与人不同,塞到阴
户内,就寻花心,牝缝塞满,令人好不休已,一阵阵丢去,也说不出
那多少妙处。故此女人见他便先麻了。」

说得那华氏,将身贴进诸氏,道∶「你果是真心事,我也不说假
。我原约他来一会,害我空等两日,却是何故?」


诸氏道∶「休要怪他。你们怎的露风,被小希杂种知了,抵死缠
住,一步不离,所以来不得。今特着我来通信,明日接你到我家去,
不知可否?」

华氏道∶「如此甚好。」遂叫胡子在楼下宿,她两个说笑一夜。

到次早,梳妆饭毕,华氏叫丈夫寻两乘轿来。

学德道∶「娘也要到哪里去?」

华氏道∶「你管我则甚?」

学德道∶「晚上好来接你。」

华氏道∶「谁要你接!」

学德只得叫两乘轿,任她出门,不敢多问。

诸氏同华氏到家,子兴已先在了。那华氏好脸皮,一把扯住道∶
「你害我在家等了两日。」

子兴道∶「我的娘,气死了人!被小希缠住不放,今日幸得见面
,等不得了。」

於是携手上床。华氏解了小衣,倒在床上,子兴将尘柄插入,正
待寻花觅蕊,忽听得瓦上豁喇喇一声响亮,两人吓了一跳。

却原来希要得约杨蜊子等,瞧着子兴进门,後有两乘轿进门,使
用此计较。子兴害怕,连忙抽出 子下楼,与苟美都大开了门。教了
一回曲子,然後回家。

又生一计,叫美都来道∶「我雇一只灯船,叫你娘同华婶婶,俱
男扮了,寂寂出门,上船玩玩。」美都去通知了。

不想子兴叫着一只灯船,又是个行不出的光棍王炎的船。他家一
小使,叫做王龙,也在裤子裆左边住。

少停,二妇带了巾帻,苟子领着上船。饮未数林,子兴与华氏,
便进那船舱去了。王龙不见二人在席,只道他是弄挂子,向门缝一瞧
,原来下面是个妇人,掇起双股,那子兴将尘柄咬住牝心,那妇人不
住的打寒噤,正在要死要活的时候,王龙忙跳上岸,叫家长王炎来,
轻轻进舱,一把拿住。

诸氏带得有银在身,忙买王炎释放,还争多道少。那希要得又去
寻羊学德,说船内有二三内眷干事,被人拿住,敬来邀你,赚他几两
银子。羊老是吃这一碗饭的,便欣然同来。

上了船,吃一大惊,只见华氏蹲作一堆,诸氏及高子兴都央求王
炎。学德一时怒发,把王龙挥上几掌。那王炎、高子兴俱一溜烟走了
。只存诸氏、美都,华氏已失去了小衣,希要得也脱身走了。

羊老气得话说不出。华氏反骂道∶「狗亡八,你既是好汉,如何
妻又被人诈害?」便装起势来,假要投河。

羊老此时,羞极怒极,一推便落水了。诸氏母子,只是叩头。

羊老道∶「都是我自己不是,不该惹着他们。与你无事,去罢。


可怜华氏,未极云雨乐,性命顷刻间,这也是自取了。

羊老回家,遂移在清凉门去住。却恨小高不过,监中牢头、禁子
,都是平日相厚的,遇一起江洋强盗,便买嘱了他,一口咬定高子兴
,後在狱中死了。

你道内可惧的麽?唯惧了她,自然把你如掌中儿,何事不忍为?
人喜惧内,吾因集此段以为戒!


第三段为吝财烧妹遭殃因爱赌媒妻幸富

诗曰∶

承恩借猎小平津,使气常游中贵人;
一掷千金浑是胆,家无四壁不知贫。

这首诗,单道古时赌博中,如晋桓温、袁耽,宋时刘裕、刘毅,
皆赌博中豪杰。自後竟流为不肖之事,入其中者,未有不丧家败业。
游手行丐。

那笑话中,一人问道∶「女转男身,有何方法?」

一人答道∶「将几个猪肚,缝成大袋,把女子盛在里头,煮几日
便转男身。」

问者不解,其人笑道∶「终日在赌里滚,怕他不出 子。」故不
肖子弟,浪荡多端,赌为第一,或有成家,也千中仅一,然终不可为
训。

话说成化年间,勾容县有个汉子,姓裴名胜,自幼好赌,立誓不
嬴一二千金家当,再不回头。自己也有千两家业,不上几年,断送在
几粒骰子上去了。看看赌净,衣食不足。其妻杨氏,原是旧家女儿,
极有姿色,又贤慧,早晚苦劝不要赌,裴胜哪里肯听。及见赌到这个
地位,料後来没有好结局,一时问哭了一场,就要投河。那裴胜知道
慌了,把妻子送到岳父家里,安顿停当,便自己一溜走了。

那杨氏虽住娘家,她那哥嫂,未免不喜,自恨丈夫不争气,也自
忍气吞声。未及一年,爹娘都呜呼了,却是哥哥杨二当家,他做人,
银钱性命样值钱,多一个人,茶也舍不得多吃锺的,如何肯供妹子。


不上十多日,便道∶「妹子,留得爹娘在,养你过一世;如今爹
娘没了,我又无什进头,人口添多,你妹夫又不回来,不知生死。何
不趁你年尚青春,寻个好人家去,也是终身的事。」

杨氏道∶「哥哥,论来要养我一口,也是易事,怎要我改嫁?况
且妹夫未必死,若是嫁了,日後回来怎处?」

杨二郎道∶「妹子是聪明人,俗语说得好∶『宁增一斗,莫添一
口。』你一个人单吃饭,也须一日一升,一年也要三石六斗米,还有
柴菜在外。一年极少也要六、七两银子,叫我哪里赚来?若说妹夫,
千两银子,都完赌了,光身出去,几根骨头,不知落在那里,焉有回
家日子?依我早嫁为炒!」

杨氏听说也不好再应,只不做声。等哥哥转了身。垂泪道∶「丈
夫不争气,原靠不得哥哥,如何怪得他?」

正在抹眼泪,只见杨二郎又走来道∶「妹子,你不肯嫁,我还有
好算计。你手里针指好,门首有间小屋,你一个尽好安身,替人家做
些针指,我帮你些柴米,再等妹夫回来,却不是好?」杨氏信为真,
满口应了。次日,就搬出去。

刚过了一月,柴米便不来济了。杨氏晚间便进去,见哥哥不出来
。又去见嫂嫂,撇情不过,只得出来道∶「姑娘,敢是缺柴米了?」


杨氏道∶「正是。」

嫂嫂进内,取出一块银子,约有钱多重,交与杨氏道∶「你拿去
用,以後须自己寻些活路,全靠不得哥哥了。」

杨氏接银道∶「当初哥哥有言在先,都是他包济,怎今说这话,
叫我妇人家,哪里寻活路。」

嫂嫂道∶「姑娘,你哥哥念兄妹情分,原说帮助你些。若是长要
,不如养你终身更妙,何必要你搬出?」

杨氏吃个没意思,便把银子交还嫂嫂,走了出去。愤气起来,寻
了条绳子,要去自尽。只听有人敲门甚急,杨氏只道是哥子回心转意
,连忙开门。将灯照着,却是七、八十岁的老人家。看他∶

两眉白似银,双耳垢如漆;
角巾头上包,筑杖手中执。
举步先摇首,开口先打噎;
龙钟一老翁,腰驼背不直。

杨氏问道∶「我是寡妇,不知老人家,半夜三更,扣门则甚?」

那老者道∶「老汉是村头王老,平生恤孤怜寡,常周济人。今闻
大娘子为哥嫂不肯接济,特送些钱米与你。」

杨氏道∶「嫡亲哥嫂,尚不见怜,我与你非亲非故,何敢受惠?


老者道∶「说哪里话?济人须济急,此老汉本心。米在门首,可
收进去。」

老者竟自走了。杨氏拿灯去门外照,并不见人,好生疑惑。回首
一看,果然地下一大袋米,有一二石多,袋结上挂着铜钱二千。

杨氏想道∶「我若吃这米完,也得半年,必然丈夫回来了。这米
钱不是人送,定是神助。」於是望空拜谢,也不自缢了,将钱、米收
拾停当,然後去睡。

杨二郎见妹子两日不进去讨,心下想到∶「妹子要甘心饿死不成
?」便着个小厮出来打听了,回覆道∶「姑娘房里,柴米甚多,一发
好过哩。」

杨二郎吃惊道∶「是哪里来的?」

其妻道∶「她人才甚美,要寻个帮主,也极容易。只是别人知了
,我们如何做人?但捉贼见赃,捉奸见双。事体未的,不可出口。你
黄昏时看个下落,倘有动静,再摆布他,不怕他不改嫁。」

杨二郎点头道∶「是」。

到黄昏後,悄悄走到门首打听,不见一毫动静,连打听四五个黄
昏,俱没影响,又与妻说知。

其妻道∶「养汉婆娘,极有算计。若待他做出事来,你我体面何
存?不如趁早断送她个乾净为妙。」

杨二郎道∶「怎样断送她?」

其妻道∶「这等败坏门风的,活在这里也没趣。待更深时,到她
门首,放起一把火,岂不了帐?就是别人见了,也只道自家失火,岂
不乾净?」

杨二郎拍手笑道∶「好计较!不怕她走上天去。」看官,你道一
个妇人独自住在门前,谁知至亲哥嫂去摆布他。正是∶

青竹蛇儿口,黄蜂尾上针;
两般犹未毒,最毒妇人心。

那杨二郎听了妻子之计,就如奉圣旨,等不到次日,即吩付厨下
,收拾乾柴乱草,只等夜间行事。不料他夫妻算计时,那日游神已听
得明白,飞奔奏与玉皇上帝去了。

到了更尽人静,杨二郎便叫小厮搬了柴草,到了妹子门首,放一
把火。这些茅草小屋,一时便烧的满天红。杨二郎正在那里看,只见
火尾,登时横冲,入自己大屋,自己住屋也烧起来了。心下大惊,急
赶进搬抢家伙什物,走到後门,懊悔不迭。及查看人、物,烧坏两个
小厮;妻子去抢衣饰,被火烟冲倒,活活烧死。二郎慌在一团,天明
方知烧死妻子,此是後话。

却说杨二发火烧时,杨氏刚正睡着,忽梦中听得有人,连叫「火
发」。

慌忙披衣起来,那火已烧在面前,心下慌得没主意,只是叫天。
忽见那晚送米来的老者,从火里钻进来道∶「大娘子,我来救你出去
。」

把杨氏驼在背上,从火里缓缓走了出去。直驼了一段路,才放下
道∶「大娘子,这火是怎样起的?皆因前日我送你米,你哥哥疑你做
甚丑事,故夫妻设计要烧死你。不料天理昭彰,你倒不死,他的房子
却尽烧了,又烧死了个把人哩。」

杨氏道∶「原来如此!蒙你老救我,真是重生父母!但如今到那
里去安身?」老者道∶「先到我家再处。」

遂领着杨氏走到家里,推开大门,安顿一去处,与杨氏道∶「大
娘子坐住,等我进去点光来。」那老者进去。杨氏坐了一会,一个瞌
睡竟睡着了。

天明醒来看时,原来不是人家,是个土地庙,那妆塑的土地,正
与夜来救他的一般。

杨氏醒悟道∶「原来公公救我,料我日後还有些好处,不然屡屡
救我则甚?」

便起来拜谢土地,刚刚拜完,忽见一夥人,拿香烛进来。内中一
个,叫做张小峰,常与裴胜相好的,见了杨氏,骇问道∶「大娘子,
怎麽独自坐在庙里?」

杨氏一头哭,便把丈夫不成器,出了门,及哥嫂逼嫁、放火烧我
、感得土地救出的话,一一告诉。

众人道∶「你哥家事颇好,休说你一个,就是三五个妹子,也供
得起,怎下这毒手。」

内中一个是後来的,住在杨二後门,也说道∶「千算万算,天只
一算。昨夜火起时,四邻俱看见,有人站在半空,把几面红旗,遮好
四边房子,单烧杨二一家。天明找寻妻子,已烧得黑炭样了,还在那
里哭老婆哩。」

众人听了都伸舌头道∶「真是虚空有神明。」

张小峰又问杨氏道∶「裴胜哥出去几时了?」

杨氏道∶「将有年半。前日闻得哥哥说,已死了,不知是真是假
?」

张小峰笑道∶「活活一个人在,怎麽说死?」

杨氏道∶「莫非官人知些信息麽?」

张小峰道∶「现在扬州钞关上,帮个公子的闲,终日骑马出入,
好不阔绰哩!」

杨氏道∶「几时见他?」

小峰道∶「今年春头。」

杨氏道∶「我要去,可寻得着麽!」

小峰道∶「一到扬川,就可见面。」

杨氏道∶「这里到扬州多少路?」

小峰道∶「有二三百里,还要过扬子江哩!」

杨氏泣道∶「这等我永世不得见了!不如寻个自尽罢。」

小峰道∶「不要忙,做找不着,加些盘费上去。我家媳妇,也是
扬州人,明日要回娘家去。你搭了他船同去,岂不省便?」

众人道∶「妙极!」

遂登时叫了轿来,抬杨氏到张小峰家去。杨氏拜谢众人,嘱道∶
「列位,奴家若寻得丈夫回来,再谢。但今日之事,切不可令我哥哥
得知。」众人应允散了。

杨氏到了张家,次日便同他媳妇上船。张小峰赶来,拿一封书交
给杨氏道∶「见了裴兄,将此书交他。」

杨氏拜谢开船。不多二三日,到了扬州,杨氏就借小峰媳妇家权
住。那家知他贫穷守节,不胜哀怜,好好看待,逐日着人领她满街去
撞,偏生不遇。

一日走到个小巷,见一个,手拿 酒,托着几盘点心,身上穿的
褴褛,忙忙走进一个人家去。杨氏仔细看时,正是丈夫裴胜。

原来裴胜跟个公子帮闲,好不兴头。但他虽落魄,旧家气骨犹存
。那公子常倚势,欺凌平人,裴胜背地与同辈,说他短处,被公子听
见,赶了出来。故此仍旧在赌场中奔走,博几个飞头钱过日子。

那裴胜心下虽忙,眼却也清,一路进去,心里想道∶「奇怪!巷
头那个妇人,好像我妻一样。」

放下点心,忙走出来,恰正撞着,便大叫道∶「我的娘,千山万
水,那个同你到此?」

杨氏哭道∶「人人说你发迹了,怎又是这个模样?」

裴胜道∶「那个对你说?」杨氏把小峰的书与他看。见上面写道


自从钞关叙别,倏尔又半矣。想仁兄吉人天相,得意境界,
欣慕欣慕。兹为尊阃夫人,在令岳家苦守。令岳去世,日遭
兄嫂阴害,几陷死地,幸神佑得全。某所目击,不忍坐视,
特就便船送归。教下望乞欣留,不胜幸甚。
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通家弟张峦拜启

方正看完,只见里边走个人来问道∶「这内眷是兄什麽人?」

裴胜道∶「这是贱内,特来寻我。」

那人道∶「既是尊眷,怎不里面去坐?」

杨氏便走入去看时,心如刀割,泪如雨下。原来裴胜在那家耳房
安身,只一张床,一张破桌。

裴胜等他停了泪,问道∶「到底怎的,说与我听。」

杨氏将前後一一说了。裴胜怒道∶「我迟日发迹,定摆布他。」
那陪杨氏的小厮,也回了。是夜裴胜夫妇,少不得苦中作乐一番,然
後睡了。

且说裴胜睡着,梦见个白须老者,叫道∶「裴胜,我救你妻子来
,与你发迹,何不将妻再赌一赌?」

醒来却是一梦。天明起来,忽有人叫裴胜出去道∶「外面俱传,
令夫人天姿国色,有个崔六郎,手头有几万银子,叫你把妻子与他赌
。肯不肯?」

裴胜听了,正合夜间的梦,连应道∶「好。」

即写了「现赌活管」四个大字,贴在壁上。那人便去约崔六郎来


六郎道∶「耳闻不如目赌,你把妻子与我看看。若果生得好,我
就把一所当铺与你赌。」

裴胜应允。遂引六郎到自己房边,远远站着,又设计把杨氏哄出
来,六郎见了道∶「果然好,和你交易。」

原来裴胜,巴不得一拚,嬴他当铺;万一输了,妻子也好吃碗自
在饭。那六郎是会弄手脚的,要稳嬴他个标致老婆。两下立起文契婚
书,中见俱全。两个欢天喜地,把筹码摆出。不想裴胜随手掷的都是
「快」,那六郎越弄手脚越是「叉」。不上几掷,把六郎的筹码剿的
精光。

众人道∶「文契要花押了。」

那六郎是爽利汉子,当下画了花押,把当铺交与裴胜而去。这裴
胜方对妻子说出这事,杨氏甚喜,却骂道∶「我事苦到此,若输时,
你就送予别人?可见你赌博人终是不好。」

又哭将起来。裴胜道∶「我的娘!你若不来,我不发迹,目今得
了两千,已满我愿,此後,再不赌了。」裴胜谢了中见,并谢了小峰
的媳妇娘家。果然不复去赌,紧紧料理做起人来。

过了两年,将几百银子,买个官儿,夫妻轿马回到勾容,一洗当
日之羞,二去塞杨二郎之口。

其时是三月初头,那杨二郎自从那年放火烧妹,家业萧条,虽不
至没吃没穿,也日逐支吾不来。闻得裴胜做官回家,心下大惊,想道
∶「若说妹子失火烧死,邻舍并没见尸,讨起人来怎麽处?」

过了二三日,只见裴胜带了杨氏,纱帽圆领,轿马凉伞,轩昂回
来。杨二无奈何,只得出接。见了妹子,吃惊道∶「你一向在哪里,
却同妹夫回来?」

杨氏道∶「那日被哥嫂烧死,我跟这死鬼回来讨命。」

杨二郎慌道∶「当初悔听妇人言,致行那事。然而自做自受,你
嫂子也烧死了,还讨甚命?」

裴胜笑道∶「这等说,尊舅那骨头,也要像我当年了;你妹倒没
死,火烧那夜,就有神人送到我那里。」

二郎更觉羞惭,道∶「妹子念同胞手足情,妹夫高抬贵手,往事
休提。」

说罢,双膝跪下。裴胜夫妻,慌忙扶起,道∶「你自不仁,我却
不念旧恶。」

杨氏掩口笑道∶「多承火攻,烧得我有个出头日子。」那二郎满
面通红。

话休烦絮。却说裴胜,自己将银钱付於家人,买辨食物,请客拜
客,忙了几日。便一面寻张小峰,谢他二十两银,四个尺头。又捐资
一百两,重建土地庙,夫妻亲去烧香设醮。

那村中俱道∶「裴胜败子回头,杨氏知恩报恩。」称个不了。

毕竟赌博是最下的,把妻子来赌,是下之极了。倘若输了,便作
世世话柄,岂不可耻!吾谓裴胜幸有个妻子在,不然,不愁不输 子
。好赌者,吾集此以为鉴。


第四段何瞎子听淫捉汉火里焰远奔完情

诗曰∶

人世姻缘亦最奇,变无为有甚难期;
饶伊防御千般巧,早出重垣向别啼。

这首诗,单表人的姻缘有个定数。由今看来,定数虽不可逃,其
中变幻,又不可测。明明是我妻子,偶起个风波,却失去了。明明不
是我妻子,偶凑个机关,却又得了。其间离合,难以发举。

看官请听∶话说湖州府清白镇地头,有百十户人家。内有一瞽者
,姓何,起课最灵,远近皆来问卜,无有不验,因此人称他个号,叫
做「赛康节」。

每日间,任你没生意,除食用外,也有两多银子馀剩,时附近有
个杜家,见他生意好,把个女儿,叫做羞月,与他为配。不知那羞月
极其伶俐,如何肯嫁瞎子?迫於父母的主意,纵没奈何,心下实是不
快。

「赛康节」自得了这老婆,眼虽不见,但听得人人喝采,道好个
娘子,他便爱惜胜如金玉,只去温存老婆,把生意都丢冷了。间有人
来问卜,也不甚灵验,十分中只好一二分生意。还有好笑处,正在那
里要起课,想着老婆,竟摸了进去。任人在外边等候,就唤他亦不肯
就出,因此生意更不济了。这叫做∶

只食恩爱好,那顾利名高。
始信无锋刃,教人骨髓焦。

看官,你道何瞎子只管摸进去做甚?因他耳朵里常听人说,瞎子
的老婆,从没个不养汉的。他惟恐妻子做出这样事来,故此不时摸将
进去。

适一日,羞月正在灶下烧火。何瞎子走进房去,将手向床边一摸
,不见;向马桶边一摸,又不见;复摸到吃饭的桌边,也不见!便叫
道∶「娘在哪里?」

羞月对他一啐道∶「呸!你只管寻我做甚?」

瞎子道∶「我闻得像有脚步响呢?」

羞月道∶「有这等奇?我卧房里,哪个敢来?」

那瞎子道∶「像有人说话响呢?」

羞月道∶「呸!着鬼了,影也没有,却说恁般话。你不要痴,你
老婆不是那等人,不是我夸口,我若肯养汉,莫说你一个瞎子,再添
几个瞎子,也照管我不来!」

何瞎笑道∶「我方说得一句,就认起真来。」依旧摸了出去。正
是∶

只因一点水,惹起万波涛。

却说隔壁有个小夥,叫做乌云,绰号又叫火里焰。这乌云到处出
热,凡有人央他,极冰冷的事,有了他就像火滚起来,故人取他的浑
名,叫做「火里焰」。

他与何家,仅一壁之隔。何瞎因没了眼目,一应家使用的,都相
烦他,遂做了通家弟见。羞月叫他叔叔,他叫羞月嫂嫂,穿房入户,
不以为意。

这时何瞎夫妻斗口,他刚在厨下整饭,闻得羞月的话,心下忖道
∶「怪不得我到那边去,嫂嫂频把眼儿描我,我因好弟兄,不曾在意
。这样看起来,我不要痴了,把块好羊肉,丢在别人口里去!等我去
混一混看。」

便悄悄地走入羞月卧房来,恰值羞月正在便桶小解,见乌云走来
,忙把裙儿,将粉白的屁股遮好。

乌云笑嘻嘻的道∶「嫂嫂解手啊!」

便向袖内摸出一张草纸来,双手递过去,道∶「嫂嫂,头一张不
要钱!」

羞月劈手打落道∶「叔叔,这事你做得对麽?还不快走!」

乌云应前道∶「是,就走。」

及回头看,羞月并无怒容,却一眼看着他走。走回家想道∶「有
趣,口儿虽硬,眼儿却送我出来。且不要忙,明日少不得要央我,那
时随机应变。」

到了明日,羞月果在隔壁叫道∶「乌叔叔,你哥要托你个事。」

那乌云听得,便麻了三四分,忙应道∶「来了。」

急跑过来道∶「嫂嫂要做甚的?」

羞月笑道∶「昨日言语唐突,叔叔莫恼。」

乌云道∶「怎敢着恼!嫂嫂就掌我几下,亦不恼。」更歪着脸过
去道∶「嫂嫂,试打一下看。」

羞月笑道∶「我有手,也不打你这涎面。与你说正经话,哥哥这
会忙,有包碎银子,烦你去煎。」

乌云道∶「当得。」接住银便去了。

这羞月见他走了,叹口气道∶「我前世有甚债,今世遭这个丈夫
!多承乌叔叔在此走动,我看了他,愈伤我心,几时按纳不下,把眼
去送情,他全然不解。陡的昨日走进房来调戏我,我假意说几句,甚
是懊悔,故今日又唤他来安慰他。天吓!这浅房窄户,且那瞎物又毒
,半刻不肯放松。就是要做,哪里去做?」叹了口气,便靠在桌上假
睡。

不一时,乌云煎了银子,竟奔羞月房里来。见她瞑而卧,便轻
轻用手去摸她的奶,摸了这个,又摸那个。羞月只道是瞎子摸惯的,
不以为意。

乌云见她不问,又把嘴靠在羞月的嘴边,把舌头捞一捞。羞月把
头一扭,方见是乌云,忙起身道∶「叔叔难为你。」

只见布帘外,瞎子摸进来,道∶「难为叔叔,快烧锺茶与他吃。


乌云答道∶「自家弟兄,怎说这话。」

辞别回家,不胜喜道∶「妙!舌头还是香的。这事有七八分了。
」暗笑道∶「这贼瞎,看你守得住否?」

有诗为证∶

为着佳人死也甘,只图锦帐战情酣;
致教踏破巫山路,肯使朝云躅倚栏。

却说羞月,见乌云去了,心下亦着忙道∶「亏我不曾喊出甚的来
,只说『难为你』三个字;幸瞎子缠到别处去,还好遮掩。若再开口
,可不断送了他!」

若道∶「冤家,你也胆大,摸了奶,又要亲嘴,我若睡在床上,
连那个东西也干了去了。冤家,你空使了心,那瞎子好不厉害,一会
也不容你空闲。我就肯了,那个所在是戏场,你也怎得下手?」

一头想,一头把只卿儿来摇。适乌云又走来,见她地下一只红绣
鞋儿,忙拾起来笑道∶「嫂嫂好小脚儿!」宛似那∶

红荷初出水,三寸小金莲。

羞月道∶「羞人答答的,拿来还我。」

乌云就双膝跪下,将鞋顶在头上道∶「嫂嫂,鞋儿奉上。」

羞月一笑来抢,乌云就乘势拦腰一抱,正要伸手去扯她裤子,只
听得门响,那瞎子又进来了。乌云忙放了手,把身往地下一倒,如狗
爬了数步,闪到後窗,轻轻跳出窗外,向羞月摇手讨饶。

只见那瞎问道∶「娘和谁笑?」

羞月道∶「我自家笑。」

何瞎道∶「为什麽笑!」羞月道∶「我又不着鬼迷,你只管走进
走出,岂不好笑?」

何瞎亦笑道∶「今日没生意,我丢你不下,故来陪你。」

一屁股就羞月身边坐下。乌云见支吾过了,始放心走回家去,恨
道∶「贼瞎再迟一会进来,便被我上钓了。吃这贼瞎撞破,叫我满肚
子火,哪里发泄?我看嫂嫂,十分有情於我,怎得个空,等我两人了
了心愿,死也甘心!」

想了一会道∶「妙!妙!我看她洗香牝的坐盆,傍着我家的壁,
待我挖个孔儿,先遮好了,等她来洗时,把手去摸她一把,看她怎生
答应?」

忙去安排停当,侧耳听声。闻得倾汤水响,乌云便走去,拿开壁
孔,瞧将入去。只见羞月把裤儿卸下,坐去盆中去洗。

乌云看得亲切,便轻轻将手向屁股跟前,香喷喷的牝儿内一摸。
那羞月只道是甚麽虫之类,猛的叫了一前,道∶「呀!不好了!」

何瞎忙忙摸来问道∶「娘怎麽了?」

羞月转一念,晓得是乌云做作,便遮掩道∶「好古怪,像有个虫
在我脚上爬过。」

何瞎听罢,也丢开去了。

却说乌云,把这只摸牝的手,闻了又闻,道∶「种种香气俱好,
只有这种香气不同,真是天香!怎不叫人消魂?明日不到手,我须索
死也!」想了一夜。

次日早晨,晓得何瞎子生意是忙的,他便钻入羞月的房中去。

羞月见了笑道∶「叔叔,你心肠好狠,怎下得那毒手?」

乌云跪下道∶「嫂嫂,可怜救我一救!」

羞月道∶「冤家,不是我无心,那瞎就进来了,如之奈何?」

乌云道∶「此时生意正忙,有一会空,把我略贴贴儿,就死也甘
心!」

羞月见说得动情,便不做声,乌云便去解她裤儿,搂抱上床,忙
把那物插了进去,正要抽动,只听得脚步响,羞月道∶「不好了,来
了。」

忙推开,立起身来,一头系裤子,一头走到房门边立着,推乌云
快去。

乌云回到家中,那个物事,直突突不肯软,流延不了,又听了一
会,瞎子出去了,乌云又走到窗子边道∶「嫂嫂,我再来完了事去!


羞月道∶「莫性急,弄得不爽利。我想一计,倒须在他面前弄得
更好。」

乌云惊道∶「怎的反要在他中可弄得?」

羞月道∶「你莫惊。我已想定了,你下午来,包你饱餐一顿。」

有诗道∶

欲痴熬煎不畏天,色胆觌面恣淫奸;
不怕人羞并人憎,又抱琵琶过别船。

其时乌云半信半疑,到下午走过来,见何瞎和羞月共凳儿坐着。
羞月见乌云来,即对何瞎道∶「你去那边凳上坐坐,我要管只鞋儿,
你坐在这里碍手碍脚。」

何瞎应一声,便起身去,睡在春凳上,羞月向乌云点点头,乌云
轻轻挨过来,就在那凳上,各褪下小衣,紧紧地搂了抽送,抽到百十
来抽外,里面有些水来,便不免隐隐有些响声。


那瞎子目虽不见,耳朵是伶俐的,问道∶「娘,什麽响?」

羞月道∶「没什麽响。」

何瞎道∶「你听,响呢!」

羞月道∶「是老鼠数铜钱响。」

瞎子道∶「不是,青天白日,如何得有?」

乌云见瞎子问,略略轻缓,那响亦轻,何瞎子便闭了嘴。乌云又
动荡起来,此番比前更响。

何瞎道∶「娘,又响了。你听得麽?」

羞月道∶「不听得。」

何瞎道∶「你再听。」

羞月道∶「有甚人在屋里入牝响,偏你听得这许多响!」

乌云此时不动,又不响了。

何瞎道∶「好古怪!」

乌云忍耐不住,那响声又发作起来。

何瞎道∶「又响哩!」

羞月道∶「我只道是什麽响?原来是狗舐冷泔水响。」

何瞎道∶「不像。」

乌云又住手,歇了一会,渐渐又响起来。

何瞎道∶「明明响得古怪。」

羞月道∶「啊!是猫嚼老鼠响。」

何瞎道∶「不是。」

不想乌云弄在紧溜头上,哪里住得手,哪里
顾得响?越抽得狠,越响得凶!

何瞎道∶「古怪!古怪!这响,响得近了。娘你再听听。」

羞月也正在趐麻的田地,含糊答道∶「是响,是响,是隔壁磨豆
腐响。」

何瞎道∶「不是,不是,等我来摸看。」

便立起身来。乌云早已了事闪开,羞月忙去坐在坐桶上,却是响
声已歇了。

羞月道∶「哪有甚响?偏你耳朵听得!」

何瞎站住脚,侧耳一听道∶「如今不响了。」却亦疑个不了。

你道这大胆的事,也敢做出来?正所谓「聪明的妇人,赛过伶俐
汉」。

以後二人情兴难遏,又碍着瞎子,妇人便心生一计。把些衣服浸
在脚盆内,以屁股向上突起,叫乌云从後面插入,假装在搓洗衣服,
凭他抽送,入弄其前。虽後面人与前面入,响前不异,而瞎子闻知,
却更不疑。方明好了。

不想两个淫心愈炽,日日要如此,便日日洗衣服;时时要如此,
便时时洗衣服。晴也洗,雨也洗,朝也洗,夕也洗。

那瞎子不知听了多少响前,心下疑道∶「就有这许多衣服洗?」
心中便猜着了九分九。

一日,又听得响,何瞎故意自己要出去,走从衣盆侧边过。约近
,便装一个虎势,突然扑将过去,果摸着两个人,便一把扯住衣服喊
道∶「是哪个奸我的老婆?」死也不放。

乌云晓得瞎子的利害,忙把衣服撒下,跑了。瞎子拿了这件衣服
,跳出大门,喊道∶「列位高邻!有人行奸,夺得他的衣服在此,替
我认认,好去告他!」

只见走出几个邻舍来,把衣服一认道∶「这是火里焰的。」

瞎子听了愈怒道∶「这狗骨头!我待他胜若嫡亲兄弟,如何也干
那个勾当?」

内中有一个人道∶「阿哥待得他好,阿嫂难道不要待他好的?」

众人都笑起来。有一个老成的人劝道∶「何先生,我劝你,你是
个眼目不便的人,出入公门,一不便;打官司又要费钱,二不便;像
这不端正的妇人,留在身边,她日後没有大祸,必有逃奔,三不便;
依我众人劝你,叫乌云完了地方上的事,陪了你的理。把这个妇人,
送回娘家去,别嫁了人,这是长便。若留在身边,你喜她不喜,恐你
的身子不保,请自三思。」

何瞎子听了这一段话,点点头道∶「这话有理!这话有理!」

於是进内去,四周一摸,却摸不着妇人,那妇人反唠唠叨叨,说她
的有理,被瞎子一把扯住那妇人的耳朵,都咬开了。正值她的娘家有
了人来,便领回家去。

那乌云浼出一个相知弟兄,安排几桌酒,请了地方邻里,又凑了
几两银子,托了好弟兄,与何瞎子讨了羞月,搬去他方居住去了。

古来说得好∶「盛粪箕对着支苕扫。」再无话说,况何瞎是个瞽
目之人,只该也寻个残疾的做对,讨这如花似玉的妻子,怎不做出事
来?如何管得到 ?看官,你道是否?

返回任我淫书屋



Free hosted by
HyperFree.com